疫下飛航│準空少刨熟六百頁安全手冊 古惑模擬艙考團隊應變能力

【藝文編按】本文節錄自飛仔《疫下飛航：空服員的日常與非常》，由前空服員回憶從前工作點滴。本節講述他們在擔任訓練生時的訓練經過，除了要熟讀一本雙面印刷，多達六百頁的《安全手冊》外，服務員還要在模擬機艙接受各種突如其來的危機訓練，並熟悉不同機型內的救生措施設備位置。更要冬天下水，學習墜海後的應變技巧。

04 出道前要當訓練生

在一個寒冷的週五早上，我在一陣冷風中推開幾米高的玻璃門，等候區裏面已經坐著十個八個跟我一樣西裝筆挺的新同事。其中一位還熱情地跟我打招呼，邀請我坐到她旁邊，繼而開始閒聊起來。一路聊到大伙兒被帶上樓辦理入職手續，我在會議室裏終於按捺不住，問她：「不好意思，請問我們本來就認識嗎？」她頓時哭笑不得，說：「我是Kira啊，之前跟你飛過一次。」我當下一臉惘然，怎麼想都記不起來，這樣的情景讓我尷尬得想死。

除了一系列的文件簽署講解，當天還加入了一段參觀介紹。這裏是洗制服的地方、那邊是飛行訓練中心、樓上三樓是進行服務流程訓練的模擬客艙……每一刻都覺得這一切很不真實，亦相當難以置信，因為我終於不再以訪客身份進來這棟大樓了。

新入職菜鳥的蜜月期就只有迎新日的三數天，緊接著的Safety Training會讓很多天真無邪的職場新人哭出來，每一天都像拍攝美國電視真人秀般Juicy。

從第一天開始，我們便天天埋頭於安全手冊。他大如一個麥當勞托盤、雙面印刷近六百頁，蓋起來厚如一碗譚仔雲南米線碗的高度。手冊包羅萬有，第一是急救知識，如包紮、各種身體狀況的治療、心肺復蘇法（CPR）以及自動體外心臟除顫器（AED）的操作方法；第二是飛機一旦遇上事故時如失壓，或需要迫降水上或地面時，應採取甚麼措施提高大家的生存機率；第三就是當客機被劫持、發現有不明物品等等狀況時，最保險的應對方法，以及各種安全設備（Safety equipment）的操作和位置。這裏所指的安全設備意義很廣，從乘客出現醫療狀況時救人一命的用具，到客機迫降無情大海，幾百人經歷劫後餘生後，花容失色的空姐在救生艇上拿出能提高大家生還機率的法寶，都能被統稱為安全設備。

我並不是一個航空迷，飛機對我來說長得都一樣，但其實每一個機種，即使外面看起來一樣，機艙內的佈置卻不盡相同。不同載客量的飛機，配置的安全設備數量都各異。比如說波音777客機，我們曾經有短途常用的777-200、777-300，以及有兩種客艙分別的長程777-300ER，其中一種配置有頭等艙。還未將空中巴士的機型納入計算，光是777型號的客機已經有4種花款。當時的訓練，要求一眾新人熟讀每款機型上的安全設備位置，隨時來個抽問。比如說考官問：「某某某機型的滅火筒位置？你答！」你便要答出：「L1, R1 ……」把所有位置通通背出來（行內的Ｌ即左邊，Ｒ即右邊，至於12345是順序數第幾扇機門，L1等於左手邊第一扇機門）。又或者：「急降海面時，你在L4應該帶同甚麼用具逃生？」、「緊急降落後，在陸地上如何啟動無線電訊標，以加快救援人員的搜索速度？」、「如果同事在逃生門前失去意識，你的立即反應是……?」幾十人一同腦力大爆炸，手冊上面都是淚水。

不只是書本上面的資料要吃進腦子裏，有時還要手腳並用。訓練中心裏，有訓練專用的實體機門讓學員們親自動手試試，這道模擬機門十分厲害，導師可以透過電腦做手腳，模擬危急關頭機門堵塞、滑梯充氣失靈等情況，考你的即時反應。逃生門的開啟有一套標準程序，其中一步是要探頭從門上的小窗戶觀察窗外環境，確保沒有火光、煙霧以及障礙物等即時危險才可以打開。導師們連Observation window上面的畫面都可以做手腳，有次同學被抽中示範，他看完狡猾的窗後，迅速意識到逃生門不應打開，便指示乘客到其他逃生門離開。導師事後問他在窗戶看到甚麼？他說："I see Dory."（動畫《海底奇兵》〔Finding Nemo, 2003〕裏面的角色，是一條蠢魚）引得哄堂大笑。

當狂開狂關幾百萬次逃生門後，我們一行人便移師到模擬機艙分組，每六個人一組進行模擬考核，至於其他學員就坐在模擬機艙內扮演乘客。第一次來到模擬機艙覺得非常新奇，因為它的外表和內籠跟真的飛機沒兩樣：有四道很認真的機門，連廣播系統都是真實能用的，以至密集的座位，洗手間及廚房和駕駛艙都一應俱全，可惜裏面的儀表板都是貼紙黏上去的。模擬機艙在經過設定後，可以讓氧氣面罩失驚無神彈出、亦可以模擬煙霧傳出、還能在模擬客機迫降後，在機艙音響播放令人心寒的慘叫聲。

整個模擬測考流程非常仔細，由地面檢查工作、乘客登機、關上機門、進行安全示範、起飛前檢查到真正起飛已經差不多耗時半個鐘。測考途中，定必出現至少一個緊急狀況，考驗大家的團隊合作和反應。坐在客艙的同學們除了幫忙尖叫，還要配合導師安排的戲份比如說裝暈扮死，或是在緊急疏散時躲入洗手間內看學員有沒有仔細搜索生還者；總之就是，非要那六個幸運兒忙得不可開交。

出版資料
書名｜疫下飛航─空服員的日常與非常
作者｜飛仔
出版｜萬里機構（2021.03）

大多數同學們都沒有經歷過這種訓練，所以能獲編與從其他航空公司轉過來的同學（行內稱為Ex-crew）一起進行測考時，都會比較淡定，因為起碼隊伍中有人學過，能壓壓場。有次連同我，六個人當中一共有五個人都是Ex-crew，導師火力全開地安排了客艙起火，緊接著客機失壓，然後還有乘客心臟病發的戲碼；要是上蒼有天真的想跟我開這種玩笑，但願當場心臟病發那個是我。

訓練時正值冬天，課室裏常常聽見其他同學打哆嗦抽鼻子的聲音。最殘酷的是，我們還要穿泳衣下水學救人。小弟不是一個精通泳術的人，頂多能游個幾十米；在水中保持浮起（即是踩水）這個技巧是我的死穴，我大概一輩子都學不會吧。大家抵住寒冷，懷著勇氣換好衣服在池邊集合後，導師向我們大喊：「懂游泳的去左邊，不懂得游泳的到右邊！」我還在舉棋不定時，已經被推到精英泳隊那一邊去了。該死的，全班起碼有2/3人都到了不會游泳的那一邊。精英泳隊們的導師也不是省油的燈：「廢話少講！馬上給我游兩個池！」當我好像剛獲救上水的遇溺人士，還在不斷喘氣的時候，看到隔壁不諳泳術的廢物學員們正在進行的熱身運動是Freestyle拉筋，大家的心裏五味雜陳。

由於不會游泳的人實在太多，所以當天一個懂得游泳的人要帶著兩個不會游泳的人做練習。導師示範完，隨即便要輪流做一次救人行動給導師考核。要知道救生衣的浮力會讓游泳變得不容易，其次是那些不會游泳的同學們躺在水裏裝死真的裝得很像，雙腳絕對不會稍微幫忙踢腳，考核時絕對幫不上忙。到我裝死時，他們又叫我要在水裏幫忙踢踢腳，讓他們可以快點順利通過。其他小組的人各自裝死一次，救人一次，最後我來來回回的，累得我好像救了全機人。救完最後一個同學後，他問我：「你怎麼看起來那麼累？」

【本文已獲 萬里機構 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