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田光代《空中庭園》——家庭是建於謊言上的空中樓閣?|開卷樂

撰文:開卷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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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托爾斯泰在《安娜卡列尼娜》中如此寫道。然而,幸福的家庭是否真的表裏如一?日本作家角田光代的《空中庭園》,正是探討這個問題的著作。
文:香港電台開卷樂|原題:角田光代《空中庭園》——家庭是建構於謊言之上的空中樓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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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由母親計謀促成的家

《空中庭園》是一部反映日本社會和家庭的小說。一天,女兒美娜班上同學炫耀父母當年在阿姆斯特丹度蜜月時「製造」了她,令其他人感到不是味兒。回家後,美娜問起雙親是在何處懷上自己的。爸媽沒有迴避這道尷尬問題,反而在飯席上談論,皆因家中有一條特別的家規——家人之間有話直說、百無禁忌,因為唯有做了可恥、錯誤或丟臉的事才需要遮掩。

一問之下,女兒才得知自己的生命起點竟然是來自一所離家不遠,名為「野猴」的賓館,既不風雅,亦不浪漫。美娜一方面感到失望,卻又心癢難耐,於是夥同男友到賓館一探究竟。賓館的房間完全顛覆了美娜的想像,沒有俗豔的燈光或是明目張膽的情趣用品,反倒像普通的起居室,內有電視機、茶几、小冰箱、花瓶等……房間的裝潢竟讓美娜生起奇妙的親切感,不禁假設媽媽是比照這裏,去營造他們那個溫暖、舒適的家。

媽媽在十五歲時便立願要不顧一切離開原生家庭,創造和擁有屬於自己的家(《空中庭園》電影版劇照)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年少喪父、從小缺乏母愛的媽媽在十五歲時便立願要不顧一切離開原生家庭,創造和擁有屬於自己的家,於是她一直物色合適的男伴。終於,她在中學畢業後的打工場所遇見美娜的爸爸,在媽媽的精心策劃下,成功誘導他到野猴賓館,美娜的誕生暗示媽媽計劃成功,最終得償所願。

「家人」——各懷心思的家庭成員

《空中庭園》是一部群像作品,每一個章節都由不同的敘事者剖白,包括出軌的爸爸、悉心塑造幸福家庭的媽媽、悔疚的外婆、心無所依的情婦等。

美娜一家的陽台種滿綻放的當季鮮花,遠遠望去,彷若昭示着這戶人家多麼理想、和睦。然而,他們表面上相處融洽,各人背後卻埋藏着各自的創傷以及不可告人的秘密,選擇性的坦白反倒成為了最佳的掩飾。

《空中庭園》是一部群像作品,每一個章節都由不同的敘事者剖白,包括出軌的爸爸、悉心塑造幸福家庭的媽媽、悔疚的外婆、心無所依的情婦等(《空中庭園》電影版劇照)

角田光代的作品引導人反思家人是甚麼:是否有血緣關係便是家人?還是即使沒有直接的血緣,可是有包容、關懷與體貼,相處如親,亦能是家人?近年出現各式各樣的家庭,傳統家庭觀念與實際社會狀況相去甚遠,有不少重組家庭、單親家庭……這些都讓我們重新思考何謂家庭。

「記憶」——此情此境只因你我同在

美娜的爸爸因奉子成婚從大學輟學,為求養家活口而從事各式各樣看來沒甚麼前途的工作,並且需要忍辱領着父母的金援。某日歸家,他竟看到匪夷所思的情景——情婦小三奈以兒子補習老師的身份出現在家中,並與家人一同吃晚飯,有說有笑。這過於荒誕的狀況讓爸爸產生了錯覺,他看見另一個平行時空的自己注視着此刻——他想像自己當年畢業後進入製片公司職場,依然保持單身獨居,閒時畫畫、騎着機車環島遊居,過着沒有牽絆、無拘無束的生活。「爸爸的外遇對象竟然跑到家裏」——這是平行時空的另一個自己愛看的通俗家庭連續劇中的滑稽一幕。

家庭使爸爸頹唐自卑,心裏嚷着想逃離一切。(《空中庭園》電影版劇照)

家庭使爸爸頹唐自卑,心裏嚷着想逃離一切。然而,爸爸心裏也有與家人的動人回憶。有一幕,爸爸與小三奈到動物園約會,他驚覺原來曾經與家人一起遊覽過這座動物園,那時兩個小朋友仍然年幼,妻子悶悶不樂,想必是手忙腳亂而糟糕的體驗。兩個孩子一高一低、趔趔趄趄地在前方走着,有一瞬間,爸爸的腦海閃過一種感覺:「若果他不曾擁有這個家庭,便無法體驗到這刻的幸福。多年以後,這一幕彷彿在提醒他,抱怨間,是否未有直視到那些難能可貴的時刻?」

書中的結尾所寫:「我們四個人彼此環視微微地笑着,彷彿碰巧全都沉浸在相同的回憶裏。不一會兒,大家嘴角帶着曖昧的笑意,又各自轉過頭去,隨意張望。」《空中庭園》並不盡然摧毁讀者對家庭的想像,故事的尾聲不失盼望。一年之始,大家不妨回顧過去,重拾那些或許被忽略的真摯的時光,重新出發。

(本文原刊於報章專欄《開卷樂》,此為加長版。圖片及標題為編輯所擬,本文不代表藝文格物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