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度被判死刑皆獲赦　釋囚成書法家賣福音字畫

林寶兩次被判死刑，更被調往精神病院。服刑期間，他找到信仰，成了人生的心靈寄託；還請求精神病院院友教導，習得一手好書法。寶叔出獄後，輾轉開始售賣福音字畫。在油麻地設店8年，如今面對業主在半年內不再續租，寶叔正在減價清貨，並積極尋找新舖位。
傳說鷹必須自行去喙拔爪，才可以再次飛翔，但寶叔所經歷的何嘗不是一場又一場考驗？
攝：陳穎然

寶叔一臉和氣，笑起來時，眼睛瞇成線，難以將他與殺人拉上關係。寶叔自24歲偷渡來港，日夜拼搏，從侍應做到辦館老闆。後來，他誤信朋友合夥做生意，卻被騙得血本無歸。時為1970年，寶叔36歲，家有嬌妻和三個小孩，最年幼的只有半歲。心有不甘的寶叔找人收數，對方卻把合伙人殺了。警察尋找根源，把寶叔拘捕。「進了警署，警察軟硬兼施，又打又哄，不得不認。」最後，寶叔因買兇殺人罪而被判死刑。

爆監獄內幕　被指精神失常

翌年，因行為良好，寶叔獲時任港督麥理浩赦刑至30年，搬到普通囚犯監倉。誰想到竟是悲劇的開始。「那個年代……兵有賊，賊有兵。」當時獄中流行「寫朵」，有黑社會背景的囚犯威迫其他人寫下自己的姓名、地址和欠下金額，再轉交相熟職員，派人收數。一次，寶叔終抵受不住脅迫，搶去對方的自製刀器，捅向對方。「當時瘋了，發了狂。」隔天，寶叔才知道對方死了。他的雙手沾上鮮血，因謀殺而再次被判死刑。萬念俱灰之下，寶叔沒有找律師，選擇上庭自辯，盡說牢房內幕。不過，法官認為他精神失常，調往小欖精神病院服刑。

跟精神病院友習字　用煙仔交學費

搬到精神病院的日子亦不好過，主要威脅來自他的院友。為免遭受院友襲擊，一言一行也需要小心翼翼。「平時和朋友聊天，可能會說『你都痴線嘅！』但在那裏不可以提，可能崩口人忌崩口碗，（對方）隨時一張櫈車埋嚟。」寶叔又說，椅子必須靠牆坐，防止有人從後突襲。「能夠在裏面生存也不容易。」此時，寶叔遇見他的信仰。他在書架上翻到一本聖經，讀到詩篇第23章：「我雖然行過死蔭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為你與我同在。」這段經文令他感受到神的陪伴，成為他的心靈支撐，其後創作的十字架形狀毛筆畫亦以它為本。

信仰除了令寶叔在囚中得到精神慰藉，亦將他的性格重新淬煉。「以前橫衝直撞，有錢便去賺，最緊要大展鴻圖，工作13小時都不覺得辛苦；現在平常心，只要安定。」後來，寶叔獲改判終身監禁，在這裏遇到他的書法老師。「心定下來，想找點東西消磨時間。」那人同為院友，較寶叔年長10多歲，以前在「卜卜齋」教書，卻因吸食鴉片而神經錯亂，錯手把叔叔殺死。寶叔見他寫得一手好字，便主動央他指導，但對方不肯。「他說寫字不用學，我說怎麼可能呢？」當時，獄方每日會送囚犯三支煙，寶叔便把煙全送給他，漸漸打動對方再度執教鞭，甚至主動對他說：「阿寶！過來寫字吧。」只是寶叔還未出獄，老師已經自殺了。「那裏的人好脆弱，對前路沒有盼望，很容易想不開。」

第一個捐錢的囚犯　助病童做手術

寶叔於1992年調往石壁監獄服刑，一日閱報時，得悉孤兒葉裕輝患罕見病「阿柏特綜合症」的故事，決定捐出20年來共2000元的積蓄，捐助輝仔到澳洲做手術。「我是第一個囚犯破例，以前坐監不可以捐錢做善事。我死求爛求才批准，現在個個都可以。」當時被判終身監禁的寶叔說：「在監獄的錢主要用來買糖果和雜物，沒甚麼用，又帶不走的，便拿去幫人。」一個無心插柳的舉動，引來不少記者到獄中訪問，報導寶叔的善舉。

1990年代初，香港回歸在即，政府重新檢視舊案，才發現寶叔被誤調至精神病院服刑。「英國要走，唔衰得，有個人無精神病，要住精神病院十幾年。拜轉朝換代的賜，過了97年便走不了。」1994年，寶叔再次獲到特赦，24年的牢獄生活正式終結。然而，脫離桎梏不一定代表重生。寶叔憶述剛出獄時，向報攤檔主問路亦遭受白眼。「她問我怎麼連搭車也不懂得，從哪裏來。我說剛坐過監。她便趕我走：快走！快走！別搞亂我檔攤！」寶叔亦明白人們對囚犯的恐懼，擔心會被傷害。

「人生無完美　唯有多做好事」

在寶叔求職時，囚犯的身分令許多僱主卻步。不過，他在出獄開初兩年，獲聘宗教機構工作；及後又託一手好字之福，寫得菜單漂漂亮亮，在香港大學食堂擔任部長一職。當時寶叔得到師生鼓勵，嘗試在金鐘一間書室寄賣福音字畫，反應不俗。寶叔的字畫最大特色便是他的創意，最著名的作品便是以聖經金句排成十字架、福杯等形狀，利用字畫傳揚福音。寶叔亦不時四處到訪，以自身的經歷作見證，他的故事甚至連小學宗教教科書亦有記載。

其後，寶叔在1999年在海怡半島租下舖位售賣字畫，又先後搬遷至旺角、油麻地等地。自8年前開始，寶叔一直以低於市價4成的價錢租下油麻地現舖，商住兩用，與寶嬸在此居住。如今，業主即將收回物業，寶叔正一邊物色新店面，一邊減價促銷，希望減輕將來搬遷的負擔。寶叔也曾想過就此退休，但是他坦言不捨：「始終有個地方可以和別人交流，讓作品被更多人看到。」

縱使今日重過自由新生，但寶叔心底仍有遺憾，便是令子女童年缺失父愛。「在獄中度過幾十年歲月後，與子女的關係疏離，如何補救都救不回來。人生就是這樣，沒有十全十美，不要太計較。唯有自己保持身體健康，做多點好事。」寶叔看著滿室書畫，又指向紅紙上的「鷹」字，說起鷹的寓言。相傳，鷹的一生有70年，到了40歲，必須自行去喙拔爪和拔掉羽毛，才可以再次飛翔。「捱不過就要死。」雖然老鷹重生只是傳說，但寶叔所經歷的何尚不是一場又一場考驗？

寶叔福音字畫（須提前預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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