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田邨人】逆權老人逼上梁山 守𨋢被清場:原來房署咁陰濕!

撰文:曾雪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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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田邨逆權老人的83日守𨋢抗爭,於上周六在房署圍封白田商場下悄然落幕。一群加起來逾2000歲的老人家,在重建下突然成了「逆權老人」。在103歲逆權老人身影後,記載的是草根階層香港史,也是一部老人何以安老的血汗史。

重建中的白田邨依山而建,房屋署因應重建原擬4月起封閉白田商場,並停用商場內接駁往來白田上邨與下邨的升降機通道,即邨內長者及輪椅人士上落白田邨的主要途徑。事件引發一批長者自4月15日起朝九晚五留守白田商場,爭取延遲一年待新商場落成才封𨋢,其間發生多次衝突。至7月7日,房署突襲於清晨4時圍封商場,結束83日守𨋢抗爭。

逆權人瑞半生 屢因重建搬家

103歲的倫婆婆最近成為傳媒焦點。在83日的抗爭裏,以輪椅代步的她每日下午4時都會由女兒黎小姐推到白田商場外,用語帶濃厚鄉音的腔調與街坊寒暄。倫婆婆的朝九晚五生活是早上到日間護理中心「上堂」,下課後在白田商場外消磨時間。黎小姐笑稱:「佢自己話要落嚟㗎!唔肯喺屋企。」103歲坐在輪椅上抗爭,或許因為白田邨的老人屢因重建不斷搬家,至今有個安老的地方卻又被圍封。

倫婆婆很受白田街坊歡迎,訪問當日有一名女士不停大讚婆婆「好叻」,逗得倫婆婆笑了出來。(高仲明攝)

年輕一輩對白田邨或許陌生,但寮屋區「白田村」卻是港英政府發展香港公共房屋的開端。65年前的12月25日,香港仍是大不列顛殖民地,沒有公營房屋,聖誕節也還沒普及。當年一批批中國難民南下,散居在九龍半島上的寮屋區。那夜,白田村一戶人點火水燈時,不慎燒著棉被,火舌乘風蔓延至石硤尾寮屋區,波及白田上村、白田下村、石硤尾村、窩仔上村、窩仔下村及大埔村。此被稱之為「石硤尾大火」,白田邨老街坊口中是「六村大火」。港英政府其後在災場原址築起石硤尾徙置區,安頓災民。當年健步如飛的倫婆婆是災民之一。

倫婆婆半身以白田為家,如今坐在輪椅上守護升降機。(高仲明攝)

主權移交當日 遷進最後的家

倫婆婆的家隨政府政策沿南昌街越搬越高,起初與家人遷進七層高的石硤尾徙置大廈,再隨徙置區清拆搬上白田第邨的第4至6座。倫婆婆做過不少工作,從揼石仔、搬泥、賣蘋果雪梨再到青山道工廠打工,兒女就在眼下的白田邨長大。奔波半生,她迎來的是另一個白田邨重建計劃,原來又得搬家了。

1997年7月1日,末代港督彭定康在添馬艦揮別香港的翌日,倫婆婆一家也從白田下邨搬到上邨。倫婆婆的女兒黎小姐說:「個陣機場都未搬,飛機會喺頭頂飛過。」自此香港特區政府每年「熱烈慶祝香港回歸祖國XX年」,便成為這批街坊計算自己入伙年份的方法。

103歲的倫婆婆於年前跌倒後,需以輪椅代步。訪問當日,她曾戲言:「唔行得有咩用,我想走都走唔到。」(高仲明攝)

圍封在即 要女兒帶她見商場最後一面

21年後的今日,家門外的商場突然成了抗爭場地。清場後再遇倫婆婆,黎小姐憶述:「佢嗰日晨早要我推佢落嚟睇(封商場)呀。」7月7日早上,百多名房署成員圍封白田商場時,逆權人瑞坐在輪椅上靜靜把一切看在眼內。沒有人知道倫婆婆眼內的是好奇還是不捨,只是一如看著大火,以及一個又一個的舊居被清拆,老人家應對時代變遷的方法叫適應。

7月7日早上,房署以鐵絲網圍封商場,倫婆婆要女兒帶她看圍封過程。(資料圖片)

自清場以後,倫婆婆轉到潤田樓門外的陰涼位休息。黎小姐指,白田邨靠山而建,夏天也很涼快「好好住」。那天倫婆婆在同儕的吵鬧聲、外傭的交談與泥頭車經過的音效中悄然入睡,她的背後是第十二座的重建地盤,與之相對的是上周的抗爭現場。此心安處是吾鄉,白田邨於倫婆婆是最後安身之所,抗爭與否於倫婆婆眼內,不過是個生活背景。

86歲逆權伯伯走在最前線

另一位逆權老人是86歲的林伯,從抗爭第一日便留守現場。他算是逆權運動中積極的參與者。他現時居於上邨的9至11座,屬重建計劃的第13期,正在受影響的住戶。三個月前,下白田區議員甄啟榮與街坊在白田停車場入口發起第一波靜坐,阻止房署清拆停車場時,林伯便在停車場斜路上靜坐守路。隨後的80多日,他每朝9時便會到場留守。問到當初身先士卒佔領停車場驚唔驚?他冷笑一聲:「驚咩啫?唔驚。」

86歲的林伯退休前是「大河船」維修員,見慣風浪。(高仲明攝)

林伯怎會怕?他確實見過風浪,退休前他是「大河船」的維修員,當年在深水埗海壇街乘接小駁船出海修船,今天海壇街面朝的大海已填成了西鐵南昌站。80年來,他真正體會「幾廿年一個世界,𠵱家變得好快。」當年醫局街重建,他遷入白田邨。年份?他早就忘了。直至升降機被封前,日子過得安樂,他說喜歡白田邨「好好住,好涼爽」,視「邨」為家,如今閒來便當區議員的義工打發時間,像活動時幫忙「執頭執尾」、更新邨內橫額資料。

守𨋢期間,林伯(中)常幫手「搬枱搬櫈」,又留守到最後一刻幫忙清理場地。(高仲明攝)

「我字都唔識多個,要佢哋(其他義工)教先識做。」,林伯找到自己存在的價值。守𨋢期間,林伯除走到運動最前線,亦屢助其他長者「搬枱搬櫈」,又留守到最後一刻幫忙清理場地,回家草草吃掉晚飯後倒頭便睡,每日如是。問到林伯為何如此「落力」,他當時僅笑稱:「得閒呀嘛。」

清場後再遇林伯,他投訴走長樓梯走到腳痛。(曾雪雯攝)

捱腳痛  抗爭失敗日走62級樓梯

抗爭失敗,升降機被封,再次遇上林伯時,勞動半生的他摸摸膝蓋說:「𠵱家行樓梯,腳痛。」原來住在上邨的林伯,現在每天忍痛從盛田樓旁的樓梯下邨。他數數梯級,原來有62級。他的膝蓋還要忍痛1年,因為白田第1至3座的重建區明年才落成,林伯屆時才能告別長樓梯,搬人生最後一次家,從白田邨第9至11座搬往一街之隔的重建區。林伯無兒無女,視街坊為至親,指新建的路走多一、二次他便能認得,但重新適應街坊就難了。雖然屬原邨安置,但面對新環境林伯隱約透露了一絲不安。

林伯提及的62級長樓梯。(高仲明攝)

談及抗爭現場被圍封,林伯說得淡然:「冇話咩捨唔捨得」、「起碼知房署咁陰濕,裝彈弓,哈哈!」老人家無力延後重建巨輪,但看遍世事的他還是諒解房署按程序做事。對林伯而言,餘下的日子能每天來回熟悉的街道,與樓下的老街坊寒暄,閒來為區議員做義工,白田邨於他是個安身立命的歸宿。

白田邨目前是個混合多個重建地盤、多款新舊式設計的公共屋邨,背後隱藏的是一個漫長的重建工程。在「逆權」還沒成為關鍵字的2013年,曾經有一個「白田邨9、10、11、13座重建關注組」,展開另一場如今只見於文件的抗爭。下篇將是【白田邨人】與重建共存32載 民生設施隨時被拆:一部邨民抗爭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