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疾人士睇電影】戲癡遇車禍變傷殘:我試過完場喺樓梯碌落嚟
有調查指戲院輪椅位不足,並多設於首排,使殘疾人士難以觀看電影。
報告一出,不少網民認為爭取多餘:「個個都唔想坐第一排啦。」路向四肢傷殘人士協會主席嚴楚碧(Rabi)回應:「即使戲院有大量空位也好,我們也沒選擇,被逼要坐第一排。」世界很大,願意理解的人卻很少,一道道牆仍屹立在這共融、無障礙城市,「戲院沒有我們的最佳位置。」
攝影:鄭子峰
巴黎瘋狂看戲 車禍後難入戲院
電話傳來雀躍的聲音,「以前睇戲係好癲,電影節會買通行證,試過一日睇三,四套。」
Rabi憶說,租碟盛行年代時,她總是抱着5、6隻碟回家。中學畢業後,小妮子兼職有點錢就每星期往戲院跑一回。1991年,她往巴黎讀設計:「每個星期二,學生有平飛。四點半一放學就買嚟睇。嘩,那時1蚊1套戲。在外國習慣自己一個看,沒所謂。遷就朋友的時間,就會錯過一套戲!」她一口氣說,恐怖片以外,動畫、人性、喜劇、哲理,甚至紀錄片,什麼戲也愛看。
夢工場內什麼都能實現,她曾夢想當電影或舞台劇的場景設計,畫出想像世界。
人生如戲。1998年,Rabi遇上車禍,夢醒後,她坐在輪椅上。「受傷部分愈高,影響身體部分愈多,如果傷到腰脊,大腿就不可以動。我傷到頸脊,肩膊以下都不可以動。」見面時,Rabi穿着粉紅色外套,一身白紗裙散落到腳踏位置,笑得開懷地打招呼,與想像中樂觀活潑的巴黎少女形象重疊。看起來沒半點悲傷,卻說出扎心一句:「我慣了,慣了放棄。」
【殘疾人士睇電影】6成輪椅位設首排最側:戲院沒我們的最佳位置
車禍後第一次看戲 因三級樓梯退場
未受傷前,Rabi最常到金鐘UA戲院看電影。20年來,她沒再踏足過,因為太遠了。
「受傷後第一次坐輪椅看電影,我曾和朋友如常來到金鐘UA。我以為看戲和以往一樣簡單正常。」朋友負責購票,沒有選首排的輪椅位,因為想二人並排坐一齊看,「職員話那行係平,輪椅可以入到㗎。我哋憑以往睇戲記憶都覺那個位沒問題。」最後座位前有三級樓梯,20年前的感受,她記得清楚:「原來當你行得時,你就會忘記個度都有一級樓梯。」電影序幕還未拉開,Rabi便無奈退場。
去不到的地方就是遠方,Rabi手指不靈活,還是使勁地滑動雙輪。多努力也好,幾厘米的樓梯就是一個怎樣也攀不過的高峰。受傷後的首一兩年,她只是去過兩次戲院。「有得揀,誰也不想選中間位?我冇得揀,佢哋有得揀。我不想委屈朋友陪我坐第一行。有些朋友覺得沒有問題,你照坐第一行輪椅位,我坐最後。但我覺得那不是一齊睇戲。」
訓練手臂跨上戲院座位
看一場戲變得疲於奔命。首先要確定有戲院輪椅位,Rabi解釋:「有輪椅位的戲院,至少有機會戲院和商場出入口都有考慮過輪椅人士。」其次是輪椅位旁有沒有座位,「例如有兩個是輪椅位,我朋友就要坐後面,就變成分開睇戲。」Rabi為了和朋友並肩而坐,刻意訓練不靈活的手臂,慢慢從輪椅跨上戲院座位,輪椅可放在空的輪椅位置,「但座位設計也很重要,力如果是按壓式的座位,我就不夠力轉過去。」
即使輪椅位旁有座位,她仍要細問職員「旁邊有冇欄杆,樓級。」有次,她們買了相鄰的A和B座位,進場才發現A和B之間相隔一行,「當時問職員,她說是隔籬位,所以睇一場戲,要問好多嘢,你行得走得冇留意咁多細節係一個障礙,職員都答唔到。」
現場和職員所說的不相符,Rabi慣了:「就要應變,如果是相熟的男性朋友就會扶我上凳,或者調位,沒辦法分開坐。」
看戲跌落樓梯 不敢再坐高排座位
三、四年前,Rabi曾經連人帶輪椅,於戲院散場時滾下幾級樓梯。當天的輪椅位設於第一行,同行的男性朋友說不如坐高點,「他逐級抬高我的輪椅上啦,我再坐在旁邊的凳。我說,夠啦,不要再挑高了。他說高一點啦。」最後由A行坐到F行,她坦言:「當時我睇得好開心,亦好擔心。」散場時,友人推Rabi下樓級,職員欲幫忙,結果忙亂下就滾了下來。
「我不覺得任何在場的人有錯,是設施的錯。現實係痛到喊,但要忍住,因為我見到我朋友和職員已經好驚。」Rabi覺得暈頭轉向,只能大聲道:「沒事,上返輪椅就得。」回家才敢掀起頭髮,輕摸腫了的頭。此後,她沒有再到那間戲院看戲。所以看戲是一場賭博,機會率是?「一半半,我近年都不敢再Discover,我算比較好,至少我可以駕車,就專心去那4成戲院。不要想有200間戲院,就當個世界係咁細。」
為睇戲而穿成人尿片
本來看戲是件身心放鬆的娛樂。殘疾人士卻要想好接送安排、飲食、交通等,變得緊張。每次看戲,Rabi預早兩小時出門,「我已在輪椅車位下車,車場通往商場的門要自己推開,我們根本推不到,要等職員來。」由車場至戲院門口已花上20分鐘,「有時殘廁要排隊,要預15分鐘去廁所。事先不可以飲水,要想好路線。當你個腦要諗好多嘢時,好難專心睇戲,亦冇心機睇戲。」
Rabi甚至要穿成人尿片看戲,難接受嗎?她沒正面答,仍是那句「慣了,沒法子。時間一長的活動就得穿尿片,中途離開去洗手間起碼30分鐘。」
無障礙設施卻需他人幫助
訪問當天,我們重臨金鐘UA舊址。UA已拆掉,換上開幕兩年、走高檔路線的AMC。20年過去,社會有沒有進步?。戲院的輪椅人士通道頗斜,Rabi吃力地往上推,旁人不禁幫忙。幾個職員拿開圍欄,讓Rabi可以去傷殘人士洗手間。購票時,職員禮貌地道歉:「不好意思,輪椅人士只有首排座位,都好近銀幕。」
Rabi依舊擔心:「好久沒來,不想再試。始終我們外出是件勞師動眾的事,不想朋友白行,出來卻沒戲睇,想好肯定先做。」多年來失敗經驗累積出來的是,灰心和憂慮。
她說不是消極,而是社會是這樣,「其實那次我有一點點生我朋友的氣。對於我說:我已經習慣放棄。我不介意冇得睇,寧願沒選擇,好勉強選擇,令自己受傷。如果勉強去戲院,睇最好睇的電影,但戲院的設施不是為輪椅人士的,要好多人抬我的,我反而是不開心。為什麼一個共融的社會,不是我自己舒服地進場,不用麻煩到他人?」
「最終當然希望社會改變,為什麼會令我們想放棄?點解我們冇咩選擇?將一件美好的事變成咁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