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灘告急.三】東涌灣:保護河口,也要保護河流
「香港要發展新市鎮,往往先考慮泥灘和它附近的農田,因為農田收地較易,而泥灘本來就是平地,用來填海起樓最快。」綠色力量科學及自然護理總監鄭睦奇博士說。城市化和河道工程往往蠶食了天然河溪的下游部分,城門河、林村河、大埔河、屯門河等大型河流的天然河口已全部因填海而消失,而流經新市鎮的下游河流也會為了預防河水氾濫而改闊、拉直,河流的天然面貌全失。
攝:吳煒豪、受訪者提供
(「泥灘告急」系列之三)
流經東涌新市鎮的兩條河:東涌河和黃龍坑,黃龍坑的河口變成逸東邨,下游亦已渠道化,當年,政府本來打算把東涌河的河口泥灘(下稱東涌灣)也填海建屋,幸好住宅需求沒有預想般大,東涌灣一帶發展暫緩,後經環團爭取,政府放棄在東涌灣填海,並計劃於東涌河下游河段興建河畔公園。鄭睦奇表示:「綠色力量知道政府計劃發展東涌後,便向政府建議要保護東涌河,當時我們提出四個原則:第一是不可以在河床或河岸有任何土木工程,第二是不可以污染河水,第三是希望保留整個河流流域——即河盆的滲水性,即是不要鋪設太多石屎,因為這物料對河流的水文生態影響很大,第四是在河盆、河谷要保留多點植物,因為保留植物就要保留泥土,有泥土就有滲水性。」
東涌新市鎮發展早於1990年代開始,現時人口約有八萬人。東涌灣不會填海,下游河道又會興建推廣親水文化的河畔公園,表面看來,東涌灣已獲得適當保護,然而據東涌河谷分區計劃大綱草圖,東涌西毗鄰河畔公園附近,預留了不少土地作平整工作,而河流流經的東涌谷部分農地,則會改作低密度住宅。同時,政府正展開東涌新市鎮擴展項目,預計計劃竣工後,東涌總人口將增至27萬人。
東涌河是香港少數由河源至河口皆保留天然地貌的河流,它是本港河源第三高的河流,從鳳凰山和大東山流向東涌灣,經歷接近1,000米高度,自高山生態系統來到低地的河口生態系統,流經了很多垂直生物分層,令河口的生物非常豐富。東涌灣是成年馬蹄蟹(牠有一個正式的中文名叫「鱟」)交配和產卵的地點,年幼馬蹄蟹會在泥灘生活數年才回到大海;同時,東涌河是香港淡水魚物種第二豐富的河流,育有20多種原生淡水魚類,如北江光唇魚;稀有和瀕危物種盧氏小樹蛙、香港瘰螈等,也會在東涌河出沒。
鄭睦奇強調河流和河口泥灘生態不可分割,「普遍泥灘都有一定流量的河溪注入,它是河流沉積和海洋沉積兩個作用都有,所以河流的角色很重要,整個河盆系統也很重要,我們要由源頭開始保護,因為灣的質素由河決定,如果河流流下來的全是禽畜廢料、污水、洗衫水,這個灣會變成怎樣?一定十分骯髒。」
「相反,如果失去了泥灘,保留河流也沒有意思,因為很多生物其實是在河流與河口來來回回的,如鱔會沿着河流走到山上,有些魚會在河口繁殖,長大後游回上游。河口的養分較高,又較平靜,有一些紅樹,多一些微生境,所以較多食物,有些海洋魚類也是在河口產卵和度過幼年期,長大才游出海,最明顯就是馬蹄蟹,牠們不會游上東涌河,但河流的水質會影響牠,如果河水太髒,或牠在泥灘裏的食物死了,牠們也會死。」「不少人會來東涌灣掘蜆,蜆會過濾水中的營養,如果河流流下來的全是化學物,還有蜆給你掘嗎?」
「河流和河口泥灘要有完整的生態才有良好水質;但要有良好水質才能維持生態,兩個因素互為依賴,難以抽離。」「河流和河口泥灘沒有自然生態和水質惡劣的後果是河道的水變黑發臭,污染泳灘和海產。」
如果失去了泥灘,保留河流也沒有意思,因為很多生物其實是在河流與河口來來回回的,如鱔會沿着河流走到山上,有些魚會在河口繁殖,長大後游回上游。
訪問當日,我們經石門甲沿村落小路走到新市鎮的河流渠道化的位置,再來到東涌河河口。流經石門甲的河溪仍是天然面貌,鄭睦奇說,東涌河的特色是短和斜,河流搬運大石的能力很高,但河的另一個特色是兩邊很多樹,他估計是村民特意把樹留下來鞏固河道。「從前村民覺得流經村落的河水是用來飲、用來洗衣服的,會有保護水資源的想法。」但河流行經的河岸,已漸漸由農田或天然泥地變成愈來愈多鋪上混凝土的地面,雨水無法滲進泥土,只好鋪設雨水渠把水排進河裏。
鄭睦奇指着河溪旁的雨水渠排放口,「你有沒有看見這裏的水特別灰黑?」「農地變成房屋,土地不再滲水,如果你養狗、洗車等等,所有污水也會直接經雨水渠流入河裏。從前污水落入泥地也不是太好,但泥地的生物豐富很多,有很多植物,淨污能力較高。」河岸更嚴重的污染問題來自露天倉地,最近不足一年,東涌谷分區計劃大綱圖內,已有五項臨時貨倉申請,河岸兩旁還不時看見泥頭堆積,雨水經貨倉和泥頭再流進河裏,十分影響河流水質。
經鄉村小路來到東涌新市鎮一帶,學校與屋邨旁的河道是拉直了的人工渠道,不時見垃圾在河裏浮沉。鄭睦奇說:「石屎河道可以容納什麼生物?這些渠道化的河道的功用是排水,當然要排得又多又快,多就整闊、整深,快就拉直,河流表面不可以太粗糙,所以用石屎面。天然河溪有很多植物,很多微生境。」渠道化後的河不似河,河流也無法依靠河道植物和河底泥土來淨化某個數量的污染物,「污水只能依靠水裏的細菌來處理,處理的方式很不同,是把水變黑、變臭,而它的外表是渠不是河,變成一個大家心安理得去污染的地方。」
「所以把河變渠不止是漂不漂亮,而是河流的功能改變了,大家對河流的看法與文化也改變了。」鄭睦奇懷疑,即使日後這裏變成河畔公園,大家真是願意在一條渠的兩旁親親河水嗎?
「沙田城門河(其實是窄長的海域)是個教訓,政府花費數以億計的公帑,歷時十多年,動用數個部門,才『改善』城門河水質,如此浩大人力物力得出的水質還不及由自然力量主理水質的東涌河和東涌灣,那麼,為什麼要破壞東涌河和東涌灣的生態,然後又再補救?況且能補救的真是太少,大部分都會永遠失去!」
沿着河流走到東涌灣,眼前是纜車與飛機,旁邊是一幢幢住宅,一切景象都告訴你:東涌正在發展,幸好東涌灣仍有一大片紅樹林,一大片天然泥灘,不時有學生來這裏考察,也不時有人來這裏掘蜆。鄭睦奇說,這裏是全港木欖生長得最漂亮的地方,而海漆會在春天轉成一片紅、一片黃,非常漂亮。幸好東涌最初發展時,住宅需求還未來到東涌灣。
除了東涌灣,還有這些泥灘的故事:
上文刊載於第97期《香港01》周報(2018年1月29日)《泥灘告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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