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之城．一】看不到盡頭的黑夜　失眠30年的男人：無人幫到我

我叫阿富，是不是過去30年、那10,000多個夜晚都沒有睡着過？也不是。有時眼睜睜等天光等了幾個夜晚，也總會有一晚能勉強睡去。但哪個晚上我注定睡不着，我是知道的，因為時間愈晚，我總是愈來愈不安、煩躁。這夜客廳又只剩低我，和那個完全與我沒有交集、只低聲在呢喃的電視機。
（編按：記者整理受訪者內容後，以第一身書寫。）

我為甚麼會失眠？其實也說不清，就如我向家人說的一樣——我也不知道為甚麼會這樣。老婆說我是因為腰痛影響，或許也有一點。30年前因為腰椎骨刺劇痛難當，做了個手術。回想起來仍覺得驚險，因為那手術風險很高，失敗了我可是會全身癱瘓；但那時一家三口只有我掙錢，兒子也才1歲多。

有驚無險，手術是成功了。又或許是因為過後匆匆去上班，接裝修工程、繼續爬高蹲低的。結果這些年天氣不好、轉季時，偶爾也會腰痛復發。可有時即使腰不痛，我還是睡不好。

入夜

哪個晚上我將會失眠，我是知道的，因為未到平日晚上11時的睡覺時間，我已經會煩躁不安。那時我就告訴老婆和小女兒，我今晚鐵定是睡不着的了，但她們只會說我認定自己睡不了，那當然就睡不了呀，她們根本不明白我有多焦急。

11時左右，一般大家都關電視，回房準備休息的了。我躺在床上，心裏卻很亂、很急；翻來覆去，根本沒法入睡，唯有下床出客廳走走。甫關掉不久的電視又被我再打開，無綫深宵最近在重播劇集，我攤在沙發上，看完了，還是完全沒有睡意。

深宵

偶爾進房間又躺下，卻不知為何就是好炆好炆。躺不夠兩分鐘，還是忍不住下床，走出客廳；來回踱步、翻找些零食、水果塞進口中、刷牙，又回房。

不行，我根本躺不下來，心好煩。再出客廳、來回小跑步、跳躍、拉筋、開電視、轉台、關電視、喝水，再回房。枕邊躺着的老婆醒來了，碎碎念了幾句，抱怨我把她吵醒。我回嘴說，我連自己都顧不了，還怎麼顧你？她說了句我這人很自私。

二時、三時，客廳就只剩我一個坐着。老實說，我很累了，哪有空去胡思亂想些甚麼。女兒偶爾半夜會睡眼惺忪地走出來看我，問我是不是有甚麼煩惱或壓力，為何總是失眠。我都60歲了，兩個子女都有自己工作和生活，現在只是半退休式經營着一家小店賣電器用品，哪有甚麼壓力？她說要帶我去看精神科醫生或臨床心理學家，我說我沒有神經病，才不用看這些。然後她回房睡了，客廳又剩下我一人。

天亮

四時、五時，天都快亮了，這時候我反而平靜了一點。可能我累了，又或是黑夜也快完結了，我就繼續在床上輾轉反側。平日六時左右，我和老婆會一起起床去晨運，但失眠太累，很多時候我就讓她一個人去，自己在床上，睡不着也好，多躺一會才下床，否則身體支撐不了。

出口？

這樣焦躁失眠的情況持續幾天甚至一周的話，老婆很多時候會發我的脾氣，不斷怨着我這人很自私，因為她是很容易被吵醒的人，兩個人就像在互相折磨。

事實上我已看過中醫、西醫，家裏有安眠藥、止痛藥一堆；這些藥只在有些時候見效。市面上聲稱有寧神功效的健康食品，我也每天在吃。女兒給我買了薰衣草精油，聞說可以有安睡作用，可都是沒用。

可能失眠會纏繞我到老到死，而且似乎即使是家人也不能明白我，勉強我去試這個那個，但我很清楚這些根本不會有效。在失眠的無數個晚上，我都是孤獨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