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慾人間】HIV同志被迫雙料出櫃 基督教父母望神能改變兒子

撰文:洪藹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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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之於他,是一種反抗精神。又好像不是,未至於反抗,只不過父母不沾酒,他偏偏常醉。御明不說恨父母、罵耶穌的話,表面他們「全家都好幸福㗎」,那該算不上是妥協,硬要安幾個中文字,應該是讓步,「我常常讓步,但不是妥協,對﹗」媽在他房內找到一包藥袋後,御明無法不交代,第一,你個仔鍾意男人,第二,我有HIV。媽沒有發瘋,閉眼和他祈禱,爸約他在公園長椅談心問:「口交是怎樣的?」親近其實是一種殘忍,人放入人群中好像必須虛偽地和諧,所以御明選擇遠離,他搬去和男友Donald住,跟家人一星期見一兩面,將自己從和諧中抽掉,成就全家繼續好幸福。
攝影:黃寶瑩

【情慾人間】談一場HIV戀愛之前奏篇:桑拿黑房那一兩年春光乍洩

御明說:「我做人並不高調,是不懂低調。」

一個家庭的反抗與讓步

他媽並不知道兒子對她的恨,她20幾歲人嫁給教會教友,往後為了兩兒失去自己的人生。她大概是含一口不憤來養大兩兒,天經地義應當佔領兩兒,甚至於兒子和女友分手時偷笑出來。中二、三左右,御明沒確定自己是同志前,有過一個女友,也不知為何成為情侶,他現在只記得她的口是心非,女友說要自閉又怪御明不陪她。媽知道兒子初戀,飯後約他海邊散步,吩咐要遵從神的旨意,接了吻就是一世人了。兩個月後分手,媽媽問候御明沒事吧,然後笑了。

他爸在教會有重要角色,類似是傳道的第二把交椅,返教會娶了個老婆,生兩個仔有個家庭後,他就是一家之主,家裡萬大事老婆主理,他出去做生意賺錢,回家沉默。哥哥和爸差不多,話不多,總是沉默。這樣一頭家,圍成一個特別聖潔的圈子。御明在這個圈內,從不反抗,或者說是從不明目張膽反對任何要求,「我從來就是一個雙面人,在教會,在家庭,在職場,這樣做人很辛苦嗎?沒有,我從小就是這樣長大。」

「或者神會改變你呢?」

後來讀大學,後來喝酒,後來搬入宿舍,和男生戀愛了,御明開始懂過去自己像一隻鳥腳被扣上鏈。人前,他至今還是鎖上鏈的小鳥,隱藏在心裡的自由明確知道鏈已經解開。這種自由他自己享受便好,沒必要宣告,縱使有時他的春風不小心寫在臉,例如妝化得顯眼,或者褲子太窄,媽會問,「你會不會愈來愈女性化?」「靚囉﹗」完。

但當媽從他房裡找到那包HIV的藥袋,問他:「一家人沒有秘密」、「你覺得我們的關係如何?」那時,他無路推搪,叫媽在房外等候,他要冷靜一下。

這條褲不算窄了,有時媽見他穿更貼身的褲會問,是不是愈來愈女性化了?他說「這些是什麼問題﹗」
御明自出娘胎就要返教會,返教會令他懂得生存之道就是做雙面人,底子和面子不相同,就算對於家人,他也只露出面子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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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門後,媽拿張椅入房坐,沒有說話,御明耐不住這種寂靜。

「有兩件事,第一,你個仔鍾意男仔。」

「你以前也和女仔拍拖,你是不是未清楚自己?」

「第二件事,我現在是HIV positive。」

「你身體會愈來愈差嗎?」

「按時吃藥,我和平常人並沒有分別。」

「不如你試吓將所有事放下半年吧,半年不拍拖,沒有性行為,或者神會改變你呢?」

如常不爆發,御明按捺所有不滿,包括一個傳統婦女對於性是污穢的保守,一個教徒對於性傾向的質疑,他習慣不反駁。媽跪在地說:「不如我們祈禱吧」,御明順從,輪到他祈禱時他說:「求神你繼續使用我,讓更多不幸的人知道,人生幾難,活著依然可以積極。」

「你知不知悔改」

星期六一個早上,爸約他到公園的長椅坐,他從來沒有對家事出過聲,這是第一次。

「聽說你和男仔拍拖。你們通常如何認識?怎麼知道對方鍾意男仔呢?」

「通常朋友搭朋友,也感覺到。」

「你和第一個男朋友就發生關係了?」

「第二個才有。」

「你們做愛是怎麼樣的?」

「用口……」

「放入口,不是很污糟嗎?」

問完口交,爸再問了肛交,接著拿了一張紙,上面印了經文,都是反對同性戀的。他又再說一遍聖經中記載兩座城因同性戀被滅的故事,「遲早我應該把這件事告訴教會,有人會來找你,問你知不知悔改……我給你三個月時間,我們再談。我們祈禱結束吧。」三個月後沒有對話,反倒是因為飯桌出現過一盒男友的香煙,媽問過他:「你交友到底有什麼底線呀﹗」、「你是不是打算一世順從情慾走下去?」

他恨所有基督徒,或者是恨盲目信奉教條的人,現在他所信的,只有報應。

御明一樣沒怎麼反駁,話很多時候沒法說得出吞下肚的憤恨,他明白那些像他爸媽的人都活在特別聖潔的圈子,他人都是「污穢」的,無可改變。後來他搬出去和Donald同居。

比HIV更傷人的……

身體有記憶,御明說過身體記得情緒波動,他曾經和爸爭吵過一條馬路是長是寬。至今HIV在他身體5年,有幾年吃一隻有副作用的藥會暈得緊要,除此以外的記憶,是HIV這個病所附加的標籤。「人有種傾向是展現自己花花世界開開心心的一面,像在臉書,你不會每日一放負,姑勿論是HIV可能會(在別人心目中自動)Tag到一些負面形象,人類的Tendency就是隱藏自己不好(包括別人眼中的不好)一面。」

有原因的。80年代九龍灣的麗晶花園說要起個健康中心,到1995年才知裡面包含愛滋病治療服務,那時12000個居民簽名反對,居民去靜坐、堵路、遊行,愛滋病患者也遊行,居民拉橫額寫「老人體弱學童嫩,愛滋性病要搬離」,後來這些字眼被告歧視,橫額才拆下,擾攘到1999年健康中心南移了25米左右,事情才告終。沒有多少人知道,有HIV並不等於有愛滋病,吃藥控制了HIV的病毒指數,未必會引發影響呼吸系統神經系統等愛滋病徵狀,只是HIV與愛滋病通常劃上等號,兩者我們都承受不起別人的侮辱。「如果可以選擇,我寧願隱瞞一世,沒有必要告知任何人,世人仍是很無知,你無法預計別人的看法。」

淒美就是背負很多傷痕

御明落樓再叫了杯紅酒,問我要不要。酒拿上來,他無端說著梅艷芳與夕陽,「夕陽是淒美,淒得來有美感,淒得來爬地那種是淒涼,梅艷芳也是淒美。」「美感是行到企到,come on baby 挑機呀﹗你挑機我迎戰再嘔血死,淒美﹗你明不明﹗淒美就是背負很多傷痕,仍然華麗完成件事,登上巔峰然後吐血死,淒美呀﹗梅艷芳最後也唱完全首夕陽之歌。」

「你好像很相信生命力。」我說。

「我就是要話你知,你整我唔死你哋班仆街﹗」

又喝醉了。

「不過我現在這樣說,十年後我可能是爬地那種淒涼,哈哈哈﹗」

御明不會,他有Donald,有個非君不嫁的Donald,下一步他們想結婚。請看下集

【情慾人間】談一場HIV戀愛之尾章:男友曾歷吸毒與梅毒所以明白

(黃寶瑩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