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評】DSE考材《孤獨的理由》 作者林黛嫚答題也得低分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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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蕭源(現代教育中文導師)
當知道林黛嫚老師的作品《孤獨的理由》被選為2018年DSE中文閱讀卷篇章時,我先是高興,繼而疑惑:怎麼考評局把文章刪得這麼短?原文不是近5000字嗎?我馬上把文章傳給林黛嫚老師,便一頭栽進工作當中:上課、寫筆記、拍解題片、回答學生問題。
誰料次日黃昏,便看到報章報道:原作者林黛嫚老師,在這篇《孤獨的理由》閱讀卷中,不少題目未能取滿分云云。多年前,學生之間曾有一段趣話:「有些閱讀卷題目,其難度之高,連原作者也未必懂得回答。」此刻竟被印證。
下課後,收到林黛嫚老師的一通電話,大家暢談甚歡,話題當然圍繞著:為甚麼原作者會在以自己的文章擬題的考卷中,取得低分成績?
原因簡單不過,「一百個讀者,就有一百個哈姆雷特」,一篇文章,作者是這樣想,擬題者卻另有想法。當大家找不到原作者,或原作者已死的時候,一切當然是擬題者說了算,不過就是原作者未死,我們也會視之已經死去。這也就是我們賞析作品的其中一個重要方法:「作者已死」。朱自清在《背影》中想表達父愛的偉大,但在小學生或交通警眼中,朱爸爸只是一個嚴重違反鐵路守則的老人家而已。《二十四孝》作者想藉王祥臥冰求鯉之舉說明孝道,我們看來只是徒勞無功的失智行為。哪怕是《論語》,千百年來,我們對當中的一字一句亦未能得到一致的詮釋或解讀。
這就是文學「好玩」之處,一個版本,無數解讀,引發無數的聯想,每代的人之間的解讀差異更大。問題是:擬題者這樣解讀,考生有另一種解讀,雙方既然不是作者,那麼地位是平等的,為甚麼擬題者的看法是對,我作為考生的看法是錯?
因此,擬題者設定問題的時候,為了服眾,應把題目明確分作兩大類:客觀標準題及主觀開放題。客觀標準題指的,是一些有普遍標準的問題,如文章的內容細節、運用了甚麼寫作手法、人物的性格特徵、篇章結構作用等。至於主觀開放題,則指作者在文中流露甚麼思想感情、文章應該劃分作多少部分等等,而最佳的主觀開放題,就是個人意見題,即「如果你是作者,你會怎樣做?」、「你猜作者為甚麼這樣做?」、「生活中有否相關感悟?」
無奈是次2018年DSE中文科閱讀卷考試,客觀題太少,主觀題太多,而記者給林黛嫚老師完成的,多是主觀題,作者的想法未能符合閱卷員的想法,因而低分,實屬正常不過。2013年DSE亦曾採用台灣作家張曉風的作品,有線記者隨即致電張老師,越洋考她,當時張老師答得婉轉,含糊其辭,結果為題目的答案留白。現在想來,當天便應第一時間向林老師提及此事。曾看過一篇科幻小說,是英國文學教授開授「莎士比亞文學」一科,班中唯一不合格的,竟是坐時光機而來的莎翁!如此推想,要是諸葛亮、荀子、辛棄疾三位大大來考2018年範文題目,相信也是鎩羽而歸的。
另一個低分的原因,就是題目本身「出得衰」。以今年中文卷為例,某選擇題的四個答案,竟是A.層遞 B.正襯 C.反襯 D.對比,誰都知道,反襯與對比兩者,極為接近,林黛嫚老師在大學任教的其中一門課是修辭學,我在與林老師討論題目的時候,林老師也笑言這一題實難細分反襯及對比手法,你教莘莘學子情何以堪?
另一個理由,是作者未必懂得考試遊戲規則。比方說有一道綜合全文4分題,考問「他」孤獨的理由是甚麼,答題者即使答得天昏地暗,洋洋百字,卻只能取得2分。為甚麼?因為一般綜合全文題,往往要在答題之後,引述兩個位於文中不同位置的文本證據,即使只答一個,也不能滿分。2014年《第九味》如是、2017年《跑道》亦如是。這令我想起大學時一位教授的慷慨:「今日這兩題,哪一題有把握的,多寫一些;哪一題不太懂,寫少點,不影響分數!」考場規矩,未必盡如人意,台灣的原作者,做香港DSE的閱讀卷,從無操練,不知遊戲規則,其表現與香港學生相若或更差,絕不稀奇。
曾經有個笑話,現在想起,饒有趣味:魯迅在文中說:「天黑了!」擬題者問,作者說「天黑了!」有何意思?(4分)。答案竟然是「天,表示作者呼喚老天;黑,表示當時世道黑暗;了,表示一切已成定局;感嘆號,表現了作者的無力感。」也許,魯迅的回答是這樣的:「豈有此理,你們這群不知所謂的擬題者,我真的只是想說天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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