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未來】Facebook欲擺脫私隱醜聞　卻以Libra再製信任危機

Facebook剛宣布計劃於明年推出加密貨幣Libra，意圖顛覆金融生態。然而，Libra有別於傳統加密貨幣，與真正去中心化的區塊鏈背道而馳。當私隱醜聞不絕的Facebook如此試圖掌握你的錢包，你敢用嗎？

Facebook行政總裁朱克伯格（Mark Zuckerberg）今年3月承諾，Facebook會從原有「數碼廣場」改為創造「數碼客廳」。「我們正建造一個社交通訊的基礎，並會貼近大家愈來愈重視的方向：私人互相通訊。我相信一個專注於私隱的通訊平台，將變得比現時的開放平台更為重要。」他在網誌中寫道。

朱克伯格的決定是緊隨着Facebook一系列醜聞而來：俄羅斯在Facebook散播假新聞，影響了2016年美國總統大選；有團體用Facebook群組渲染反疫苗思想；英國政治顧問公司劍橋分析（Cambridge Analytics）違規收集大量用戶資料。

朱克伯格在訪問中表示，這個轉型最終可為Facebook帶來新機遇：「我們正思考如何建立工具，改善私人訊息通訊，這將會帶來各種各樣的商機，尤其是在發展中國家。我們也可圍繞人們的位置建立更多私人工具，並建立更廣闊的設施，適合這種更親密的分享模式。」

可透過Messenger和WhatsApp使用的Libra，正是Facebook在這個轉型下的產物，但當Facebook試圖藉着這個新的商業模式重建大家對它的信心，魔鬼卻在細節裏。

Libra區塊鏈不是區塊鏈

一般加密貨幣的交易認證毋須中央權威處理，可以由區塊鏈網絡上任何一個人或節點（node）來認證，集成一本極難篡改的分散式賬簿，帶有去中心化的特質，它們也因此不受政府和金融監管機構所監控。

但Libra的交易認證卻是一條許可型的區塊鏈，即認證節點經篩選、只限Libra協會成員，由成員各自運作一個節點來完成認證。Libra白皮書如此解釋：「不同於以往的區塊鏈會將區塊鏈視為交易區塊的集合，Libra區塊鏈是一種單一的數據結構，可長期記錄交易歷史和狀態。這種實現方式簡化了訪問區塊鏈的應用程式的工作量，允許它們從任何時間點讀取任何數據，並使用統一框架驗證該數據的完整性。」因此，宏達國際電子公司（HTC）區塊鏈長陳信生認為，「Libra不是真區塊鏈。」

Facebook則以「Libra區塊鏈」使用了「默克爾樹」（Merkle Tree）和「拜占庭容錯」（BFT）共識協議等區塊鏈相關技術為由，維持「Libra區塊鏈」的叫法。此外，每個Libra協會成員有權參與決定編碼改變及管理儲備。Libra協會將在個多月內制訂仔細章程，或將以簡單多數表決視為協會大多數決策，重大決定則需要獲三分之二成員票數。Calibra產品主席Kevin Weil強調：「Facebook將在議會上有一席，沒有更多權力和管治角色。」 Facebook區塊鏈主管David Marcus如此形容Libra協會：「這將是各界十分緊密參與的努力，不只講求新的方法，也會產生一個新的、去中心化形式的管治機關，因為沒有單一公司可以控制它。」。

Facebook解釋，區塊鏈基於現有限制而交易緩慢、營運成本高昂，Libra若要擴大網絡規模以滿足數以百萬人次計的潛在用家，在最初階段必須妥協使用這種許可型區塊鏈。只要限制會員為信得過的夥伴，就毋須使用安全協議如「工作證明」（proof-of-work）—一種維持比特幣安全但很花電腦算力、不環保又緩慢的過程。雖然Libra處理交易的速度仍不及傳統交易支付過程，但已遠超一般加密貨幣。現時Visa每秒可處理約3,000筆交易，Libra預計每秒可處理1,000筆，比特幣只有7筆。

此外，Libra會以偽名（psuedonymous）而非匿名（anonymous）的方式，把交易記錄放在區塊鏈上。Facebook聲稱，這樣在有需要時仍可追蹤交易者，不會像比特幣在WannaCry勒索事件上淪為洗黑錢或販毒等不法交易工具。

Libra這種認證方式，在加密貨幣圈中反應兩極，支持者認為Libra可把仍是小眾的加密貨幣推廣到主流，像Union Square Ventures合夥人Fred Wilson就把Libra類比為當日微軟（Microsoft）在視窗（Windows）系統中安裝了Internet Explorer瀏覽器，把互聯網推廣至主流消費者所用：「我們希望Libra也對加密貨幣圈做到同樣的效果。我認為它可以作為踏腳石，讓消費者過渡到更大的加密貨幣世界。」加密貨幣交易平台及Libra協會始創成員Coinbase的商業發展主管Jim Migdal預計：「我認為它會完全反駁了加密貨幣只是『荷蘭鬱金香』（17世紀投資泡沫）之類的說法。」

名為去中心化的壟斷

雖然Facebook不會獨自控制Libra，但絕對不能稱得上去中心化。曼徹斯特都會大學（MMU）金融經濟助理教授及避險基金Blockchain Capital總監Gavin Brown指，Libra只是「由完全壟斷變成寡頭壟斷」。自由市場研究所（Open Markets Institute）研究員Matt Stoller則提醒，如此一個封閉的私人群組，或會招致反壟斷挑戰，尤其是有雙頭壟斷者Visa和Mastercard攜手參與。

對於堅持去中心化信條的加密貨幣「死忠」粉絲，例如著名風險投資人兼加密貨幣支持者Tim Draper便認為，Libra與加密貨幣的信念南轅北轍：「它不是去中心化，所以顧客任由Facebook擺佈。它也不是『無摩擦』（frictionless），仍然使用銀行系統並與法定貨幣掛鈎。」加密貨幣Temtum創辦人Richard Dennis亦不能接受Libra的做法：「就國際曝光而言，它是正面的，但正面之處可能只有這樣。Facebook作為地球上其中一個最大的個人私隱囤積者，與加密貨幣的性質矛盾—沒有一個獨立個體應該擁有權力和數據，或控制用戶資金。」

芝加哥大學法律系教授Eric Posner在《大西洋》雜誌撰文解釋， 這種偽去中心化的認證過程有助Libra協會的成員牟利：「這組織結構可讓他們對管理Libra感興趣，因為他們向儲備資產投資，讓他們得到分紅……若這些資產升值，成員就有利潤。每當你買入一枚Libra，就有一部份資金將用作支付政府債券，利息將歸於Libra協會成員而不是我們。若最終有數以百萬人使用Libra，協會成員的利益將十分可觀。」

Posner還預期Libra協會未來將會如何「現形」：「政府債券利息很低，國家貨幣更完全沒有。若Libra協會成員想提升投資回報，他們只需要改變Libra儲備資產的構成比例，這可以在三分之二成員投票通過後落實。然後他們可以透過借錢或從銀行和其他債主購買貸款等方法，把某些貨幣或低風險債務換成較高風險債務。只要足夠分散，就可變得進取而相對上不失安全。這正是銀行的做法，而銀行當然賺很多錢，尤其是當他們很大型的時候。」

人稱「末日博士」的紐約大學商學院經濟學家魯賓尼（Nouriel Roubini）更狠批：「它最初會是一個私人、中心化、寡頭政治、只限會員的俱樂部，卻稱為『區塊鏈』。就像所有『企業分散式賬簿』一樣，它只是名字叫做區塊鏈，實為完全壟斷，從數以十億用戶搾取大量鑄幣稅，是一個完全壟斷的詐騙。」

對於這些指控，Marcus本月初在網誌反駁：「機構可運行一個節點，成為Libra協會一員。這個初始機制絕對不像比特幣般開放，讓人人都可參與到共識演算法，但Libra的設計絕對是開放的，意思是沒有人需要成為會員才可連接或使用Libra區塊鏈，又或是建立錢包和商戶承兌……重要的是由可信賴的公司開始，在受監管的環境下展開這計劃，並有營運專家在創始階段確保網絡的信譽。我認為100個散落於不同地理位置和行業的組織，也是頗為去中心化的……毫無疑問，有更為去中心化的區塊鏈，Libra協會必須致力於逐步地去中心化。」

Facebook聲稱這種認證手法只是「起點」，並在Libra白皮書寫道：「我們的目標是讓Libra網絡成為非許可型網絡。但挑戰在於，目前還沒有成熟的解決方案，可以通過非許可型網絡能夠提供足夠規模、具穩定性和安全性，以及可支持數十億人在全球進行交易的平台。」 即使Libra協會最終會過渡成非許可型系統，但只說會在發布後五年內開始，詳情欠奉。Catalini亦承認，現時根本無人知道如何按全球規模的要求建立這樣一個系統。

Libra的最大障礙，或許在於要克服Facebook的臭名。Marcus深知箇中問題，並認為關鍵在於令人確信Libra並不等同Facebook：「有些報道形容這是『朱克幣』（Zuck-bucks）或『面書幣』（Face-coin），若真是這樣，Libra成功機會很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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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文節錄自第173期《香港01》周報（2019年7月29日）《Facebook發行貨幣　信得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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