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非遺】本土意識抬頭 承傳文化靠什麼?
在「香港非遺」辦事處成立前夕,香港教育局網頁刊了一篇文章,指廣東話是一種非法定語言的中國方言,引起年輕人更加珍視目下所剩無幾的本土文化!於是,這些本來老餅又老土的事物被重新發掘出來,他們對本土文化多了一重珍惜,然而,怎樣才可將這些舊文化加以傳承,而不是將之送進文化遺產名錄就完事?撰稿:曹民偉
一種有價值的文化遺產,應要融入日常教育與生活當中,這樣一種文化才是存活的、有發展的、具生命力的,而不是塵封在博物館中的木乃伊又或是恐龍化石。環顧今天香港市面上殘存的歷史文化遺產,古老的技藝往往難以吸引年輕一輩學習,像今天要年輕人學習粵曲、南音真是難事,因而導致大部分「香港非遺」就只剩下老一輩的參與;科技發展也令很多古老行業迅速消逝,像電腦排版植字的出現,令從製造鉛字粒、執字粒到排版房到舊式活字印刷機都被淘汰了;外來文化也是摧毀本土文化的推手,像西式時裝潮流湧至,香港婦女度身訂製長衫的傳統也消逝。
瘋狂的舖租更把傳統手工業逼上絕路,以前很多東西都可以重新修理,換暖水壺膽,打鬆棉被,磨打麵粉,修補銅鐵煲鑊,修理木傢俬等等,今天一再加租,令行業沒落,銷聲匿迹。其實,很多傳統技藝比想像中更有趣,像新界人每年紮作花炮就好像西方人布置聖誕樹一樣,在天后誕、觀音誕、關帝誕都會紮作不同的獅子麒麟花炮,「丁財炮」則最齊全,上邊有八仙、天兵神將、雙龍出海、年年有餘、金花報喜、萬里長龍,天后神像坐在後邊,上邊還有紫微星君。
要傳承「香港非遺」除了靠年輕一代積極關注外,更應該學習像歐洲以至日本的方式,這些歷史悠久的國家往往將本土非遺視作一種「國技」、「國藝」以至「國寶」,意大利佛羅倫斯的黃金橋還有着不少古老的打金匠,瑞士的製錶匠更加是全球知名,日本京都有著名的手作帆布袋「信三郎」,這些古老技藝被視為國家的驕傲,也贏得遊客與本地人的青睞,有助年輕一代願意了解乃至投入這些古老行業,令優秀的文化手藝得以傳承。
到底是承傳還是遺產
聯合國教科文組織(UNESCO)於1972年通過《保護世界文化和自然遺產公約》,對保育硬體的古蹟有促進作用;後在全球化趨勢下,看到各地區的獨特知識、技藝、習俗可能會失傳,於是到了2003年又推出《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公約》,開始對古舊的軟件保育有所關注。原來的聯合國強調的「非物質文化遺產」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其實要強調的是heritage一詞精神上的「承傳」意義,多於物質上的「遺產」意義。
現今香港政府所譯作的「遺產」,字面上的物質意義大於精神意義,「遺產」這個詞語,很容易令人聯想到跟金錢掛鈎,事實上,目下要保育的是買不到、帶不走的承傳,這些文化傳統不應只被利用作為賺錢的項目。
以往香港保育有形的歷史文物古蹟,已處處向錢看,令項目變成發展商的搖錢樹,失卻了保育古蹟而令大眾享受的城市文化目的,像灣仔和昌大押變成The Pawn,要一睹古蹟內裏風情就要進去消費;PMQ也以貴租趕走本地創意小店;觀塘愈來愈少文化人租得起band房,灣仔藍屋動漫基地也因吸引不到人流而被終止合約,灣仔包浩斯式街市變成豪宅的商場,尖沙咀Heritage 1881的古蹟酒店因為生意不佳而結業……
若然是都市的文化遺產,自然都是前人遺留給我們的遺產,當前以香港的發展思維看,人們的心思都花在如何利用作為商業掛帥的項目,於是我們看到政府宣傳「香港龍獅節」來吸引遊客,「國際建築展」以搭棚師傅作賣點,「長洲飄色」也成為給自由行參觀的項目,而昂坪360更弄出一個「盟主之爭少林VS峨嵋」……這些消費「香港非遺」手段,看不出多少推廣本身文化藝術的功能,無助於保育發展、弘揚本土文化的目的。
「香港非遺」的保育,首先應以承傳本土文化為大前提,能夠將之變作吸引遊客,促進地方經濟只是隨之而來的裨益。事實上,只要一個地方能夠保留本土文化特色,重新闡揚被忽略的社區傳統,吸引社區人士參與,在人與環境的互動中不斷地再創造,維繫到整個社區的關係與凝聚群體的認同,像大坑人積極參與舞火龍、衙前圍村村民帶遊人參觀古村、薄扶林村也以牛奶公司牧牛場作導賞等,自自然然就吸引外來人參觀。
年輕一代的尋根慾望
香港要到2015年才正式成立「非遺辦事處」,這種後知後覺,已目送很多古老技藝失傳了,曾經訪問一位搭棚師傅,談到小時候看的花牌有整家酒樓十層樓高的牌樓,還有會燈光電動的花牌,會看到天兵天將在打仗,又會看到飛龍麒麟在騰雲駕霧,五十年代那些歡迎英女王加冕的大型花牌都是小時候見過,若說到戰前那些大型搭幾層的牌樓,根本連見都未見過,又何來技藝的傳承!
電影《胭脂扣》中就有唱一首1920年甚為流行的地水南音《客途秋恨》:「涼風有信,秋月無邊……」然而,著名盲人南音大師杜煥在七十年代離世,那些真正的技藝已再無人識,今天僅有幾位會唱的,也無從了解上世紀初在茶樓酒館、風月場所賣唱的市井故事,實在令人唏噓!曾有音樂研究者提到香港學校總是教授西方音樂,為何不將本土的南音與粵曲作為一門學科來教授呢?
一個城市「非遺」的多樣性和多元性,往往牽動着整個城市的靈魂及其內在價值,香港急遽的城市步伐,令這些文化瑰寶日益失傳,新一代對它們的印象愈來愈模糊,粵劇戲棚、打小人、中秋花牌、盂蘭勝會神功戲、大坑舞火龍、長洲太平清醮、大澳棚屋……除了是一個個都市裏流傳下來的口耳相傳的名字,究竟裏邊有什麼故事什麼傳說什麼文化,已然隱沒於城市中,成為被遺忘的記憶!
「非物質文化遺產辦事處」正式成立以來,每年僅製作三數次展覽及講座,倒是環保團體長春社對「香港非遺」有更創意的推廣,他們製作出以《我們的文化瑰寶》資源套送予不同的學校,小冊子以繽紛的圖畫形象化地向小學生介紹香港各類非物質文化遺產特色。
長春社出版了予青少年學習的《香港非遺便覽與實踐》漫畫圖冊,製作成一本通勝形式釘裝的圖書,吸引年輕一代認識什麼是嘆歌(漁歌之一)、什麼是大聖劈掛門(一種拳法)、什麼是河上鄉侯氏宗族傳說、什麼是清明仔(一種茶菓)……
長春社同時模仿傳統童玩,製作了一副「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康樂棋」,加入色彩豐富的圖像,介紹香港四項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長洲太平清醮、大澳端午龍舟競賽、香港潮人盂蘭勝會及大坑舞火龍,寓教於樂。
這個教學資源套的創作目標是將「香港非遺」融會成富趣味性又具啟發性的遊戲,令中小學生對香港的歷史文化有更深入了解,鼓勵思考現今社會保育與傳承非物質文化的意義。
一個地方要傳承與保育其本身的文化,最佳的辦法就是透過教育,讓下一代了解本土文化,現時的教育制度缺乏講授本土文化的課程,又怎可能令年輕一代主動尋找這些虛空的歷史文化?
一個沒有本身文化的城市,那種賺夠就走的過客心態,不可能了解到自己存在的根之所在,當歷史與文化只一味包裝成可資消費的商品,我們又怎能教新一代去愛自己的城市、愛自己的土地?
上文節錄自第147期《香港01》周報(2019年1月21日)《思考「香港非物質文化遺產」意義 我們這城市遺失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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