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事是未來20年中美關係壓艙石｜專家有話說

無論什麼情況，兩個核大國都須全力避免熱戰。軍事已取代經貿成為中美關係新的壓艙石、穩定器和止損線。無論什麼情況，兩個核大國都須全力避免熱戰。這既是對無數國民的生命負責，也是對世界和平與安全負責。

習近平與拜登在當地時間11月15日在三藩市再次舉行線下峰會後，沒有發表聯合聲明，可見共識不多、分歧不少，拿不出手。中國外交部、美國白宮各自發了新聞稿，慣例都凸顯本國立場、轉述對方有利於己的表態，比較分析能湊出更完整的面貌，也能發現一些實質內容。

中美建立三道軍事防火牆

外界對兩國元首三藩市峰會期望值低，實際獲得成果也少，最大亮點是就管控軍事風險取得三個共識，建立三道防火牆。

首先，全面恢復因佩洛西訪台而中斷的軍事溝通機制。中方新聞稿確認，兩國元首同意「在平等和尊重基礎上恢復兩軍高層溝通、中美國防部工作會晤、中美海上軍事安全磋商機制會議，開展中美兩軍戰區領導通話」。美方新聞稿確認，「兩位領導人歡迎恢復高層兩軍溝通以及美中防務政策協調會談和美中海洋事務磋商協定會議。雙方還恢復戰區指揮官之間的電話交談」。

這是美方最關注的焦點。11月12日，白宮國家安全顧問沙利文就通過接受CNN、CBS採訪放風，恢復兩國軍事溝通是三藩市峰會的「首要議程」，結果如願以償。

其次，重申無意軍事衝突。中方新聞稿披露，兩國元首強調「在有共同利益的領域開展合作，負責任地管控雙邊關係中的競爭因素」；拜登還表示，「美中衝突並非不可避免」，重申峇里島峰會「無意同中國發生衝突」的承諾。

白宮新聞稿披露，拜登重申：「世界期待美中負責任地管控競爭，避免競爭滑向衝突、對峙或新冷戰。」同時強調兩位元首取得的共識：「負責任地管理兩國關係中的競爭層面，預防衝突，保持開放的溝通管道，在擁有共同利益的領域開展合作。」

再次，兩國元首也是兩軍最高統帥同意，發生嚴重危機時直接通話，實質掌握最後刹車。據拜登在峰會後的記者會上披露，這是由習近平提議，而他完全同意，一旦發生危機兩人「直接打電話，會立即聽到彼此」。

中美競爭必然湧現大量利益衝突，但底線是不發生軍事衝突。這既符合中美利益，也符合國際社會共同利益。畢竟戰爭的代價太大，尤其兩個核大國發生戰爭，世界豈有寧日？11月16日，拜登在三藩市APEC工商領導人峰會上演講時表示，他與習近平已同意恢復軍方溝通，以減少誤判風險，與會者迅速以熱烈掌聲表示歡迎。

已清楚對方無意軍事衝突

最好的證據就是2020年美國總統大選前後，中美兩軍的敬業、專業、職業行為。由於美軍透明度明顯更高，披露的資訊明顯更多，2020年10月30日、2021年1月8日，美國時任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米利兩次秘電中國中央軍委聯合參謀部參謀長李作成，避免雙方誤判，擦槍走火。第一次是美國總統選舉日前四天米利主動打電話；第二次是美國國會受到特朗普支持者暴力衝擊後，應中方要求通話。

中方對美國政局混亂可能導致軍事不穩定、特朗普可能發動戰爭表達了擔憂，於是美軍最高層來電溝通，挑明底牌，緩和緊張局勢，維持戰略穩定，「確保國際秩序不會出現歷史性裂口、美國不會和中國或其他國家意外開戰，也不會動用核武」。

米利在通話中向李作成保證，美國是穩定的，且不會發動攻擊；萬一發動攻擊，他會預先通報對方。這句沉甸甸的承諾，除了特朗普離任總統後獲悉併發飆，在美國國會和國內普遍不視為叛國。2021年9月28日，米利在參議院軍事委員會作證時解釋，他這兩次秘電不是個人行為，分別有8人和11人參加；時任國防部長、國務卿、白宮辦公廳主任知曉通話內容；兩次密電都向中方傳達一致的資訊，「美方不會向中方發動攻擊」。

米利還明確要求下屬，若特朗普下令展開核攻擊，他們必須先通知他；又同中央情報局局長、國家安全局局長等高官討論如何保持警惕，共同應對特朗普可能做出的不理智行為。

2021年1月8日，特朗普粉絲攻佔國會山兩天後，美國眾議院時任議長佩洛西致電米利說，特朗普「瘋了」，詢問如何防止「不穩定的總統」發動核打擊。顯然，佩洛西不願美軍盲目服從12天後就下台的總司令，不願與任何國家發生戰爭，尤其是核戰爭。

佩洛西長期反共、反華；在核大國中，英、法與美國是盟國，不會爆發戰爭；俄羅斯的核武庫與美國相當，無所謂誰先動手，都可以毀滅對方甚至地球，反而不必擔憂戰爭；美國龐大的常規軍事力量，可以輕鬆碾壓所有非核武國家。所以美國如果先發制人實施核打擊，中國的風險確實最高。

由米利、佩洛西在美國百年一遇的政治危機中的表現可以判斷，美國的確無意主動與中國開戰。在政局動盪時，美軍最高將領都能主動向中方解釋和交底，不要出現誤判，佩洛西這樣長期反華人士都擔憂總統發瘋打核戰爭；在政局平穩時，雙方誤判更難，更不會允許台灣民進黨搞激進「台獨」，將美國拖入與中國的戰爭。

即使擦槍走火也不會崩盤

台積電創辦人張忠謀今年再次成為蔡英文特使，出席APEC活動。11月17日，他肯定中美同意恢復軍事溝通的協議，可能會提升台灣海峽的穩定。筆者之見，沒有這次峰會、沒有恢復軍事溝通，台海局勢也足夠穩定，中美無意在台海爆發軍事衝突，更不會關係崩盤。

隨着中國軍事實力和自信心增強，軍機軍艦管控範圍擴大，在鄰近海域或專屬經濟區的管控能力也增強，所以與美國軍機軍艦近距離接觸和磨擦增多。加上媒體頻繁炒作，一些無知者、別有用心者總是大驚小怪。其實大可不必緊張，天塌不下來，更不會突然塌下來。因為這類磨擦與擦槍走火仍然有很大距離，與全面戰爭的距離就更遙不可及。中美軍事衝突按烈度自下往上至少可以分10級，越往上風險越高、死人越多、破壞越大、概率越低，依次為：

第一級是美國軍艦軍機堅持「航行自由」，進入中國的西沙群島領海、南沙群島鄰近海域，中國軍艦軍機進行監視或驅逐；第二級是雙方高速相向而行，偶發碰撞；第三級是一方打開火控雷達，鎖定對方警告；第四級是一方對空發射干擾彈警告；第五級是實彈開炮，或一枚常規導彈，或一枚魚雷襲擊對方軍艦軍機；第六級是常規導彈飽和攻擊對方軍機、非航母軍艦；第七級是常規導彈攻擊對方航母；第八級是己方航母打擊群被全殲或重創，常規導彈飽和攻擊或使用戰術核武器報復全殲對方航母打擊群；第九級是一枚攜帶核彈頭的洲際導彈攻擊對方本土；第10級是攜帶核彈頭的洲際導彈飽和攻擊對方本土。

中美軍隊即使有衝突，九至10級攻擊對方本土也不會發生，因為必然導致對等報復，雙方死傷都不能承受；七至八級也幾乎不會發生，因為無所謂誰先打第一槍、用什麼武器，結局對等，即雙方航母打擊群同歸於盡，損失都很慘重。

核大國之間只要不用戰略核武器攻擊對方本土，就不會爆發全面戰爭，局面就不會崩盤，更不會有世界末日。中美對打第一槍都有非常嚴格的管控，發生一至三級磨擦時就會啟動緊急程式處理，升到第四級都很困難。美蘇冷戰40多年就未發生直接軍事衝突。

台海現狀符合中國以外國家利益

中國改革開放40年來，經貿長期是中美關係的壓艙石和推進器。這已成歷史。2018年4月朝核危機緩解，特朗普與金正恩醞釀舉行首次元首峰會，自認為無須中國相助，河未過先拆橋，發動對華貿易戰，兩國元氣大傷。

拜登政府上任後，仍然保持特朗普政府的對華高關稅，而且不斷加重高科技對華出口管制。拜登在三藩市峰會中明確告訴習近平，「美國和中國處於競爭之中」。這個兩國關係定位不符合中國利益，但符合美國維護全球霸主的戰略利益，同時意味着未來至少20年，在中美關係未定型前，雙方磨擦不斷，經貿和科技將首當其衝。

所幸軍事已取代經貿成為中美關係新的壓艙石、穩定器和止損線。無論什麼情況，兩個核大國都須全力避免熱戰。這既是對無數國民的生命負責，也是對世界和平與安全負責。

兩國軍事衝突的最大風險首選台灣，但不會發生。因為中美台都清楚，一旦台灣獨立，中國不惜一切代價一定動武，所以民進黨不敢「獨」，美國不許「獨」，中國也不必「武」，反而相互之間太平。

國際社會既有討厭美國，也有討厭中國，還有討厭兩國的。無論討厭還是喜歡，未來20年中美較量繼續，任何第三國難以撼動中美實力與地位。儘管台海無戰事，各國尤其台海周邊國家還要多念經，揣著明白裝糊塗：千萬別打仗，我們很在乎，我們受不了，反對單方改變現狀。一兩國、一兩次念經沒用，念經的國家和次數多了，形成合力肯定有用。一方面滿足了老大、老二的自尊心和虛榮心，另一方面中國維持分裂現狀，也符合除中國之外的所有國家利益。在中美關係未定型前，中國國內生產總值（GDP）未達到美國GDP的120%前，台海維持現狀也符合中國利益。

作者葉勝舟是上海時事評論員

本文獲《聯合早報》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