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爾多安經濟學」將土耳其帶向何方？

土耳其大選第一輪選舉已經結束，根據土耳其選舉委員會公布的數據，已經執政近20年的現總統埃爾多安獲得49.5%的選票，反對黨候選人克勒奇達爾奧盧則得到了45%的選票。由於沒有候選人贏得超過半數選票，5月28日將舉行第二輪投票，兩位候選人將一決勝負。這一結果使得目前土耳其政局將維持一段時間的不確定性，也導致土耳其金融市場大幅波動，陷入「股債匯」三殺的危機局面。

5月15日，土耳其股市具有代表性的股指伊斯坦堡100指數開盤跳水6.38%並觸發熔斷，收盤下跌6.1%。其中土耳其主要銀行業指數下跌超過9%，因為投資者擔憂埃爾多安的經濟政策可能會持續下去。根據標普全球市場數據，土耳其發行的美元計價主權債券價格下跌了超過7美分，而土耳其五年期信用違約掉期（CDS）利差躍升114個基點，至606個基點，為2022年11月以來的最高值。外匯市場同樣動盪，當天土耳其里拉（lira）兑美元盤中觸及19.66，再創歷史新低。自2008年以來，由於經濟政策、通貨膨脹等因素引發的動盪，里拉貶值近95%。

土耳其金融市場的動盪、匯率、利率的波動與埃爾多安多年來推動的另類政策有很大的關係。在通脹上升的情況下，埃爾多安不但不尋求提高利率，反而持續降息和擴大政府開支，為此不惜多次更替土耳其央行的行長。這一有利於貿易和外來投資的政策，對國內而言，帶來的後果是通脹水平居高不下，和國民收入的萎縮。自2018年以來，貨幣貶值和通貨膨脹不斷侵蝕土耳其人的儲蓄和工資，引發了生活成本危機。2022年，土耳其經濟增長5.6%，但通脹一路飆升，10月通脹率達到85.51%，創下24年來最高；今年4月，土耳其通脹率預計將回落至45%，但仍處於普通人難以承受的高位。

現年69歲的埃爾多安是土耳其右翼政黨正義與發展黨（AKP）的創始人和領導人。在2003年成為總理後，他帶領土耳其實現了顯著經濟增長，並幫助數百萬民眾擺脱了貧困。從2002到2013年，土耳其以美元現價計算的名義GDP從2402億美元增至9575億美元，幾乎翻了三倍；人均GDP從3617美元增至12489美元。與大多數發展中國家相比，如此增長業績，堪稱「奇蹟」。這也使得「埃爾多安經濟學」成為令人刮目相看的成功案例。因此，埃爾多安在土耳其農村、工人階級和宗教選民中仍然很受歡迎。這使得在一同舉行的議會選舉中，埃爾多安的右翼聯盟輕鬆獲得了多數席位。

但今年這場大選的懸而未決，已經成為埃爾多安執掌土耳其20年來選情最嚴峻的一次。爭議除了因為土耳其地震暴露的一些腐敗問題外，「埃爾多安經濟學」的長期缺陷同樣是反對派攻擊埃爾多安的有力武器。有學者表示，「埃爾多安經濟學」的內在長期致命弱點之一，是其壓低儲蓄率、擴大消費與提高投資率並舉，必然導致消費、投資超過國民儲蓄的儲蓄—投資缺口擴大，通常表現為財政赤字和經常項目收支逆差。惠譽此前預計，土耳其2023年的經常賬戶赤字將佔GDP的4.3%。這自然需要資本賬戶持續流入，以保持順差、實現國際收支平衡。

當然，「埃爾多安經濟學」獲得另類的成功，在安邦智庫（ANBOUND）的研究人員看來，與土耳其跨越歐亞的地緣優勢和全球化的貿易格局密切相關。包括俄羅斯在內，很多國家的企業將土耳其看作進入歐洲市場的跳板，推動其投資和貿易的擴張，即使在通脹高漲的情況下，對土耳其的投資仍不受影響，因為其目標市場在於進入歐盟。同時，土耳其也是歐盟國家進入中東、黑海及中亞地區的通道，引來物流、人流和資金流。在全球化發生逆轉，地緣博弈加劇的情況下，不僅土耳其政局變得複雜，「埃爾多安經濟學」也可能走到盡頭。商務部研究院研究員梅新育指出，國際經濟政治環境鉅變之時，預期逆轉，「財政赤字+經常項目收支逆差」的格局會引發投機性貨幣攻擊和貨幣金融危機，導致通脹失控。

實際上，近期出現的「股債匯三殺」的現象，已經在土耳其多次上演。這種動盪的持續，令土耳其投資者損失慘重。更令人擔心的是，持續的高通脹正在將埃爾多安的經濟成就侵蝕掉。有數據顯示，自2013年達到9575億美元的頂峰之後，以美元現價計算的土耳其名義GDP不斷萎縮，2022年土耳其名義GDP為8535億美元，不及2012年的8801億美元，人均GDP（9961美元）也不及2008年（10778美元）。經濟的逐漸下滑、居民收入不斷縮水正不斷侵蝕掉埃爾多安的執政基礎，令其在此次大選中面臨嚴峻的局面。

近期以來，為了贏得選舉，埃爾多安政府不顧高通脹，大幅擴大財政開支以大規模增加工資來「購買」選票，這種刺激政策將進一步惡化土耳其的經濟。但對未來的土耳其而言，無論是誰當選總統，都更難應對目前的惡性通脹，加劇資本市場的動盪。有分析支持，克勒奇達爾奧盧目前只是對埃爾多安的經濟政策提出批評，並沒有拿出解決方案。如果立刻採取加息措施，將打擊土耳其出口，經濟狀況或許會更加惡化。如果埃爾多安繼續執政，那麼能否持續吸引外國投資者，在土耳其金融市場持續動盪的情況下，將面臨越來越大的壓力，繼續加劇土耳其經濟的失衡。

同時，大選中暴露出來的土耳其內部爭議的加劇，也會帶來更多的不穩定因素，加劇經濟層面的波動。不僅如此，鑑於目前土耳其與歐洲的緊密聯繫，在「埃爾多安經濟學」越來越難以持續的情況下，土耳其金融市場和經濟動盪，勢必會影響到歐盟經濟的穩定，加劇俄烏衝突之後的歐洲碎片化進程。

最終分析結論：

土耳其總統選舉的「懸而未決」，加大未來土耳其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導致土耳其金融市場再次上演「股債匯三殺」的大幅波動。這種情況表明土耳其經濟層面長期問題導致的失衡在不斷惡化。曾經帶來另類成功的「埃爾多安經濟學」也面臨越來越嚴峻的挑戰。這種挑戰不斷影響土耳其經濟、金融的穩定，也會加劇歐盟內部的分化和動盪。

本文原載於2023年5月16日的安邦智庫「每日金融」欄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