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大歷史》作者哈拉瑞：人類擁有神的能力　但不負責任

我是誰？可能很多人都曾經自問，但卻不曾解答。《人類大歷史：從野獸到扮演上帝》（Sapiens: A Brief History of Humankind）以色列歷史學家哈拉瑞（Yuval Noah Harari），嘗試從宏觀角度解答人類迷思。這位出生於戰爭國度的作家表示：「從個體上看，人和動物確實驚人地相似」，並認為人類是「擁有神的能力，但是不負責任、貪得無厭，而且連想要什麼都不知道」的物種。

1976年生於以色列的哈拉瑞，形容這是一個充滿衝突、思維狹隘的國度。而以色列國民，自然也會變得極端：「你要麼變得狹隘，相信世界非黑即白；要麼你就會走向反面，超越現實。」哈拉瑞選擇後者，並希望可以帶着幽默感去更寬容地看問題。而他感興趣的，或許是從來沒有人追問的問題──人類生存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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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古今之變　探人類虛實

自孩提時代，哈拉瑞就開始向周圍的人探問，這個世界上真正發生了什麼，什麼是生命的目的和意義。 哈拉瑞問父母、老師和其他成年人，但是令他震驚的是，他們似乎都沒有真正了解什麼是生活。哈拉瑞說：「讓我更詫異的，是他們看起來從不在乎（生活）。」哈拉瑞說，他們非常擔心錢，關心職業，關心抵押貸款，關心政治情況，卻絲毫不明白什麼是生活。哈拉瑞舉例指，人們只會遵從在生活大部分都實踐的行為，但從不過問當中緣由。

「我們為什麼相信神、個人主義和人權？我們是如何演變到民族國家生活的？資本主義為什麼會成為整個世界的主要經濟體系？世界上所有的人，儘管對宗教和政治存在不同意見，卻仍然相信同樣的金錢體系，為什麼？甚至連對美國宗教、文化和政治制度都憎恨的拉登，怎麼會相當喜歡美元？」

從那時起，哈拉瑞便向自己承諾，日後不會如普羅大眾般受生活瑣事所苦惱，轉而探究是什麼塑造人類目前生活。完成牛津大學歷史博士學位後，哈拉瑞積累相當的史學知識和研究方法，開始從宏觀入手研究人類問題。哈拉瑞認為，破解這一切之處就要回歸到智人甚至是自然界的生命起源，以智人戰勝其他物種，並逐步建立統治世界秩序，窺探智人從叢林走到今天的奧秘。2012年，哈拉瑞出版希伯來語版《人類大歷史：從野獸到扮演上帝》（Sapiens:（From Animals Into Gods） A Brief History of Humankind），娓娓道出人類統治世界背後的原因。

著書立論　注重與讀者互動傳思想

哈拉瑞寄望《人類大歷史》能夠給任何好奇的讀者了解人類所居住的世界。不過一開始，這類書籍卻差點不能出版，只因《人類大歷史》知識源自他當年在希伯來大學授課的世界史入門課程——智人的歷史。可是這一部差點難產的書籍，卻獲得巨大成功。《人類大歷史》與其他歷史書不同，不會予讀者沉悶且冗長的觀感。以僅僅400餘頁篇幅，論述人類如何由700萬年前走到今天的秘密。哈拉瑞說：「書中以簡單和引人入勝的風格寫成，照顧青少年讀者。同時亦不會簡化現實，期望大學教授也可從中找到發人深省的想法。」

自出版後，《人類大歷史》就成為以色列最暢銷的書籍，隨後陸續翻譯成23種語言，成為啟迪全球讀者的書籍，更成為美國總統奧巴馬、Facebook創辦人朱克伯格的推介書籍。可是翻譯書籍經常被熟讀原著的讀者詬病，不能準確傳達原著含義。為此哈拉瑞罕有地為各語言版本度身訂做內容，盡可能用當地讀者熟悉的史實論述人類歷史。

繁體中文版翻譯者林俊宏在《譯後記》中表示，哈拉瑞和其他作者的最不同之處，在於一開始就寫信提醒譯者難以翻譯的地方，更明確表示「如果譯者或編輯覺得書中有某個段落，對於目標讀者來說可能難以理解，可以直接作必要的修改，或是請聯繫我，讓我們一起想辦法解決。」林俊宏指，為翻譯繁體中文版，他與哈拉瑞書信來往多達三十餘次，務求準確翻譯書中觀點。

有異於其他大學教授總是在象牙塔裏做研究，哈拉瑞更注重開班授課，親自解釋書中內容。《人類大歷史》出版後，哈拉瑞在網上舉辦多場公開課講述人類進化的內容，同時積極參與各地論壇，盡最大可能同讀者進行交流。《人類大歷史》可以暢銷全球，內容出眾自然是重點，亦與哈拉瑞不遺餘力，親身解讀理論奧秘有莫大關係。

哈拉瑞寄望《人類大歷史》能改變人類對自身觀感，雖然難以判斷學術能真正影響多少人，但肯定對作者產生終身影響。成書後，哈拉瑞成為素食主義者：「我知道人類是如何對待飼養的家畜，我很害怕，不想成為（傷害生命的）一部分。」

靈活分工與共同想像 成人類統治世界核心

四處講學與名人背書，固然是《人類大歷史》能成為全球暢銷書的重要條件，但創新的論述才是著作歷久常新的根本所在。哈拉瑞在《人類大歷史》跳出見微知著的傳統歷史論調，轉由人類發展歷史的宏觀入手，解答一個重要問題：人類怎樣從世界萬千物種脫穎而出，成功統治地球。哈拉瑞認為，人類成為統治世界所有物種的「王者」，並不在於比其他物種有體能或頭腦的優勢，而是人類有靈活合作的能力。哈拉瑞解釋道，自然世界中，蜜蜂和螞蟻是合作群體的代表，每個群體成員分工明確，但牠們在群體中的分工從出生就已確定，並不具備靈活修改的彈性，無法應環境改變而馬上改變自身職能：「人類在歷史上的成就，無論是建金字塔還是上月球，都不是建立在個體的能力之上。」

隨之而來的另一個問題，就是為什麼在所有動物中，只有人類能實現這種合作？與人類一樣，屬於哺乳動物的狼和黑猩猩可以組成有彈性的合作群體，為什麼統治世界的不是猩猩、狼，而是人類？哈拉瑞表示，全球超過60億的整個人類社會可以共同合作的基礎，在於共同想像，相信虛假故事。他在TED演講中說：「我們之所以能和無數陌生人靈活地合作，因為在這星球上的所有動物中，只有我們能創造和相信虛構的故事。只要大家相信同一個故事，每個人服從並執行一樣的規則，一樣的基準，一樣的價值觀。」其他動物的溝通，只限於描述真實的事物。例如黑猩猩可能會說：「看啊！有獅子！快跑！」而人類的語言不只是用來描繪客觀現實，更能用來創造新的、想像出來的現實。人可以說：「看啊！雲上有神！如果你不聽從命令，你死後，神會懲罰你下地獄。」

錢，其實是人類史上，最成功的故事。因為它是唯一一個所有人都相信的故事。

哈拉瑞指，法制、信仰、貨幣、公司甚至是國家和民族等概念都不是客觀存在的主體，只是人類想像並創造出來，更成為維繫人類社會的基石所在。而金錢，就是人類想像的佼佼者：「錢，其實是人類史上，最成功的故事。因為它是唯一一個所有人都相信的故事。不是每個人都相信神，不是每個人都追求人權，不是每個人都愛國，但每個人都相信錢，相信現金。」

不過並非每一位學者都贊同哈拉瑞觀點。「想像和現實或虛幻和現實有很複雜的關係，很難一言以蔽之。」當代哲學家陳嘉映對哈拉瑞學說提出批評：「我不認為國家也好、民族也好，衝突就只是故事，的確跟故事有關，但是顯然也不只是故事。而解決這個衝突（巴以衝突），更顯然不是只靠發明一個故事就能解決的。」

人類與科技發展　破壞自然生態

即使如此，哈拉瑞觀點對世人仍有啟迪作用。科技發展是人類社會進步的象徵，可是哈拉瑞認為，人類是整個地球、甚至是整個生態系統的夢魘。哈拉瑞解釋說，雖然人類增加糧食產量，並建立覆蓋全球的貿易網，逐步克服饑荒、疾病等的影響。但哈拉瑞表示，人類看似並不滿足，也不知道該如何運用這種力量，甚至比以往任何時候更不負責任。他說，人類只為探求自身的舒適和娛樂，卻又從來無法得到真正的滿足：「天下至險，恐怕莫此為甚。」哈拉瑞極力推廣學說，可能在於警醒生於安樂的人類，充滿憂患的未來正在不遠處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