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手記：直擊台灣深綠選區　兩岸和平話語如何打動人心？

2024台灣大選倒數三個多月，在野陣營還在「藍白」配不配中載浮載沉，而執政的民進黨則身陷各種弊案醜聞，試圖維持僅存的執政優勢。「2024大選是戰爭與和平的選擇」，兩岸議題成為這場選舉潛在的最大主導要素，台灣社會如何看待台海温升温降，又將與日常生活產生什麼連結與影響？《香港01》深入台灣深綠選區──高雄，從基層市民的煙火氣中找尋蛛絲馬跡。

深綠高雄還能夠「八仙過海」？

《香港01》記者於10月1日至2日，從台北南下高雄，走訪在當地被稱為「綠到出汁」（用以形容「深綠」）的高雄第八選區（前鎮、小港、旗津）。除了2018年曇花一現的「韓國瑜旋風」之外，民進黨在高雄已執政數十年，當地八席的立法委員清一色都是民進黨籍。

2024大選民進黨能否繼續在高雄實現「八仙過海」？現在看來恐怕危機四伏。以高雄第六選區（鼓山、鹽埕、前金、新興、苓雅）為例，綠營陷入分裂的態勢。獨派「喜樂島聯盟」推出前「民視」董事長郭倍宏，對壘尋求連任的民進黨趙天麟。走在當地街頭，處處能見到郭倍宏的大小看板，顯見其背後資金支援雄厚。

近年高雄經歷產業結構翻轉，人口明顯聚集到北高雄，南高雄顯得格外冷清。本次《香港01》造訪的前鎮、小港、旗津，在地理位置上偏向高雄西南區域，產業結構則以傳統產業、農漁業為主，台灣最大的鋼鐵企業「中國鋼鐵」（中鋼）總部即位於前鎮區。

在此選區蟬聯兩屆立委的民進黨賴瑞隆，出身自陳菊時代的高雄市府團隊。他在新聞局長任內，曾邀請知名樂團「五月天」為高雄代言，又成功爭取荷蘭藝術家霍夫曼（Florentijn Hofman）創作的黃色小鴨在高雄展出，從而闖出名號。但他近期捲入綠營的「綠能」官商勾結風暴，而國民黨乘勢推出有「最美發言人」之稱的李明璇作為「美女刺客」，外界認為該選區的民進黨封鎖線有可能被突破。

記者在當地觀察，賴瑞隆與李明璇都打出「形象牌」，前者主打其新聞局長期間「行銷高雄」的政績，並配合現任民進黨籍高雄市長陳其邁的「高科技」產業落腳轉型政策；而後者則宣揚素人參政，以清新之姿訴求將「綠地」翻轉為「藍天」。但更為「接地氣」的政見，目前看來似乎都付之闕如。

深綠選民反戰又拒統的矛盾心理

該選區較為特別是，主張兩岸和平統一與台灣社會公平的勞動黨，派出了來自雲南的新住民女性湛秀英投入藍綠廝殺的選戰之中。已在高雄生活23年的湛秀英，主張「台灣是婆家，大陸是娘家」，面對台海的兵兇戰危局勢，她在如此深綠選區打出了「兩岸一家親，惜愛和平」的旗號，成為「藍綠叢中一點紅」，格外亮眼。

高雄第八選區之「綠」，綠在2016、2020兩次立委選舉，民進黨候選人都以六成左右的得票率取勝，將國民黨候選人壓縮到不到四成而敗北；此外，2020年總統大選，蔡英文在該選區更以將近六成五的得票率碾壓韓國瑜。在此基本態勢之下，當地民眾會接受「兩岸一家親」的訴求嗎？他們又是如何感受兩岸關係的呢？

湛秀英一位競選幹部告訴記者，當他在街頭拜票時，多數選民看到「兩岸一家親」的口號，往往回應道：「我很想跟你們親，可是你們不跟我親啊！」其言下之意，流露出了深綠民眾並不排斥兩岸關係的社會往來，可是對於「統一」以及大陸種種的軍事動作，感到了排斥與抗拒。

在烏克蘭戰事的宣傳下，民進黨及其網路側翼，在台灣輿論場塑造出了「勇武」的氣氛，例如具有民間軍事部隊意味的「黑熊部隊」招兵買馬，並將「和平反戰」訴求斥之為「投降主義」與「失敗主義」。然而，在民進黨支持者眾多的高雄第八選區，遇到的多數選民卻都表態「不要戰爭」，說明了執政黨的宣傳想像與在地支持者真實想法之間，依舊存在着落差。

其實內心期待「不要戰爭」，在意識形態上又相信台灣執政黨宣傳「抗中保台」的矛盾，高雄第八選區可謂是整個台灣的縮影。糾纏在台灣人們心中的一個大結，就是「統一」被與「戰爭」劃上等號，人們想要接觸大陸、共同發展，卻又擔心走得太近被「戰火」給「併吞」──這種認知，恰恰是當前台灣社會面對兩岸關係何去何從的一大誤區。

縮影在高雄的台灣時代變局挑戰

一位曾任高雄資深駐地記者告訴《香港01》，目前台灣與大陸每年貿易約有1,600億美元的順差，這是台灣外匯儲備的「底氣」，倘若與大陸經貿「脱鈎」，外匯儲備縮水帶來新台幣貶值，那麼以石化業、機械工業等傳統產業為主的高雄便會首當其衝。傳產走下坡意味着失業人口將會增加，就算高雄市府主張引進高科技產業，但高雄「缺水」「缺電」的現實仍是擺在眼前的難題，無論如何對高雄基層民眾的勞動權益都是有害無利。

他說，其實高雄對台灣來說，有着面向中國大陸與東南亞的戰略地位。台北與上海締結為姊妹市，本來韓國瑜市長任內有意推動高雄與深圳締結姊妹市，搭上「大灣區」的發展列車，可惜最後因政治因素而胎死腹中。現在高雄在政治上最大的問題，就是缺乏能夠替希望兩岸和平、擺脱「血汗工廠」壓榨的民眾發聲的非民進黨立法委員。

事實上，高雄地方的歷史與現實發展，與台灣「戰爭或和平」的抉擇有着密切關連。從日據時期開始，高雄就是台灣海軍部署的重要基地，二戰末期高雄因此受到大規模的空襲轟炸。要是未來台海衝突擦槍走火，高雄很有可能再次面臨戰火的威脅。此外，台灣中南部有許多新住民移入，守護和平也等於是守護台灣的下一代。

如同前述原資深高雄駐地記者的說法，高雄的地緣位置理應有很好的發展機遇，但前提必須是兩岸和平，以及進一步的整合。例如廈門─金門─澎湖─高雄沿線連接的交通基礎建設，便可以形成經貿發展的生活圈。兩岸和平的重要性之於高雄，象徵的是平穩安定、社會和諧與民生改善，在「深綠」的高雄不見得毫無市場，2018年高雄市長選舉韓國瑜曾在前鎮、小港、旗津選區拿下51.63%的選票；又如今（2023）年2月有民進黨籍里長率團赴北京參訪，並與國台辦主任宋濤舉行座談。這些都表示當地選民並非完全將「兩岸和平」拒之門外，端視如何以接地的話語打動人心。

中美博弈的歷史與時代變局，將台灣推擠上了地緣板塊的最前沿，高雄自然無法置身局外。變局為台灣帶來的挑戰，也縮影在了高雄的一個深綠選區身上。「和平」能否打動人心，進而走入人心，就看台灣選民能否意識到自己在變局中的關鍵角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