爛尾樓停貸和河南儲戶維權：共同指向當下中國一個根本問題

7月12日，多地爛尾樓業主公告「強制停貸」的消息在網絡上流傳。

據《21世紀經濟報道》的說法，7月7日，湖北省武漢市時代新城全體業主發布「強制停貸告知書」，稱武漢市漢南時代新城逾期交房數月，目前仍持續停工。時代新城業主多次現場維權，至今均未有實質性進展。如果項目未在2022年8月1日前全面復工，業主將停止還貸。而較先開啟業主聯名停貸的是江西省景德鎮市的一些業主，隨後，長沙新力鉑園、武漢綠地光谷星河繪、南昌新力城、鄭州名門翠園等項目的業主紛紛給銀行發「強制停貸告知書」，涉及多個房企。《21世紀經濟報道》還說，記者查閲了多份「強制停貸告知書」，業主稱在房屋預售過程中，各貸款銀行存在不同程度的違規發放貸款、未履行資金監管銀行義務等行為。

與此同時，日前據鳳凰網風財訊統計，「7月以來，已有全國六省超過12座城市、約19個樓盤的業主發起『強制停貸告知書』，以此抗議由項目爛尾導致業主無法收房的情況」，「這僅僅是以公開書面形式發起了強制停貸號召的一批業主，根據『告知書』訊息初步統計維權業主戶數或超過50,000戶」，「而沒有以這種方式維權，但仍處於爛尾、無法收房卻持續承擔房貸月供的業主，規模更加驚人」。

此情此景，着實令人同情。對於大多數業主來說，城市一套房子的首期可能耗盡他們多年的積蓄，甚至掏空他們家庭的六個錢包，但因為在城市購房有希望過上體面、穩定、住有所居的中產生活，對未來有期待，所以尚且能夠忍受高房價之痛。但如果他們省吃儉用、辛辛苦苦積攢起來的存款買的期房突然爛尾，而他們還不得不每月按時償還房貸，那於情於理，實在難以接受。最近，多個爛尾樓業主聯名發出「強制停貸告知書」，某種程度上可視為他們無奈之下進行的艱難反抗。

傳媒工作者西坡在《爛尾樓強制停貸：中產正在底層化》一文中寫道：「爛尾樓的業主就和村鎮銀行的儲户一樣，他們原本並不是底層，而是中產。但是房地產和金融系統的監管缺失、訊息不對稱，把他們從中產逼成了無產甚至負產。他們的維權方式自然向下看齊，從法律框架內轉移到了法律框架外……對任何一個社會來講，中產都是穩定期，他們只想安安穩穩地過日子，他們是法律制度與公序良俗的天然擁護者。」

的確如此，一個社會能否產生龐大而又穩固的中產群體，關乎一個社會的長治久安。多地爛尾樓業主「集體停貸」及其折射出的中產群體困境，足以引起當下社會深思。這也反過來說明今天中國的許多中產其實比較脆弱，並不牢固，往往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比如期房爛尾，就能瞬間讓他們跌落為無產者。

爛尾樓業主停貸事件影響的是公眾對於房地產業、銀行業和經濟大盤的信心，理當妥善解決。7月13日，《證券時報》發文呼籲「謹防爛尾樓盤停供風險擴散」，「最無辜的就是業主，業主主動要求強制停供，也是走投無路，其本心還是希望問題得到解決，能夠早日成為真正的業主」，「如果問題得不到解決，受傷害的不僅是業主，他們可能面臨徵信污點，還有整個樓市，樓市在危機持續下，買房者會更加謹慎，還有金融機構，金融機構儘管有房產做抵押，但是沒有交付的房產，只能成為壞賬，當壞賬增加，還可能造成系統性金融風險」，「讓爛尾樓活起來，早日交付才有利於千家萬户的穩定，各地政府應該研究如何盤活爛尾樓，把死棋下活，追討轉移走的資金，或者引入有實力的房企，將保交付放在優先位置」。

毫無疑問，爛尾樓業主「集體停貸」事件是去年以來房地產行業密集暴雷的最新延續，暴露的是多年高歌猛進過程中積累諸多問題的房地產行業突遭整頓後的困境。怎麼化解房地產行業遭遇的困境，讓房地產行業平穩回歸「房住不炒」的初衷，在保持國家經濟健康發展的同時讓天下人住有所居，是當下中國面臨的重要議題。

從更大層面來說，不論爛尾樓業主停貸事件還是河南村鎮銀行儲户維權事件，都再次指向一個非常要害的道理：大發展小問題，小發展大問題，沒發展全是問題。可以說，沒有改革開放以來40年的快速發展，中國是不可能讓數億人脱貧，成為能影響和重塑全球秩序的第二大經濟體。

近年來，經濟學家林毅夫教授總是不厭其煩地說，「為了實現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為了構建新發展格局，為了讓世界從百年未有之大變局進入到新的穩定格局，發展尤其是保持一個較快速度的發展是第一要務」，「從各國歷史經驗來看，每個國家都有自身的發展問題，發展快的時候有問題，但發展慢的時候問題通常會更多、更難解決，因為只有發展快的時候才可能創造更多資源、更具信心地解決問題」。

這其實是老成謀國之言，但許多人並不理解這點，他們一邊坐享快速發展的成果，一邊卻對快速發展的重要性不以為然或冷嘲熱諷。現如今，去年以來經濟下行的影響在社會層面的傳導，足以警醒何不食肉糜之人：讓中國社會重新凝聚發展經濟、改善人民生活的基本共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