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地優才｜地盤工談來港工作感想：須學廣東話 施工流程比內地慢
在巴基斯坦工作兩年後，去年年底，秦正鳴轉戰香港，成為香港國際機場在建工地的工程技術人員。
落腳香港不久，秦正鳴在社群平台上，分享了自己香港求職的這段經歷。緊接著，私訊消息不斷湧出，都是向他諮詢香港就業機會的。
發私訊的，絕大多數是內地失業的地產業同行，「有個人跟我說，他在房地產行業幹了十年，有這個證那個證，遇上裁員，已經失業半年了。他的情況能代表一大部分私訊發送者的現況」。
一段時間後，有人私訊感謝秦正鳴。對方看到他的分享後，也投遞了香港的地產建築類崗位，成功拿到了off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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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正鳴聽前同事說起過，自己待過的巴基斯坦，以及非洲等中國建築出海的熱門地區，工作機會近一兩年也越來越搶手：
往那邊跑的地產、建築同行越來越多了，收入已經沒我去那會兒高了
除了巴基斯坦和非洲，南美洲、中東、東南亞等地區，也是中國建築出海的熱門地區。
去香港，建築業還有機會
五月的一個週末，秦正鳴與同事肖驍離開工地，乘著一路飛馳的香港巴士，經由皇崗口岸來到深圳，這是倆人星期天最慣常的消遣。秦正鳴和肖驍年紀相仿，都畢業於國內的土木工程專業。 2017年本科畢業後，秦正鳴進入國內建築業，後來前往巴基斯坦。肖驍2021年碩士畢業後，被國內一家建築央企派駐香港工作。
肖驍本科畢業於2018年，當時同班同學當中，多數人選擇進入房企：
現在不少人已經離職了，有的公司爆雷，被強迫買的公司理財還套在裡面。大家都在考慮轉行或考公（務員）。
嚴格來說，秦正鳴一直從事的是基建業，只能算是房地產相關行業。只是，伴隨著房地產行業斷崖式下滑，他和同行們的職業境遇也每況愈下。
在遠赴巴基斯坦之前，秦正鳴在國內一家建築企業工作了5年，「沒有什麼上升的機會」。他覺得自己沒趕上好時機，比自己早進公司兩三年的同事，就趕上了基建黃金時代的尾聲，「進去兩年就有一個上升的台階」，「當時項目還在增長，新專案總是缺人，你有一些經驗能力，就有機會提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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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秦正鳴這屆員工，機會變得格外稀缺，「我在的那五年，公司沒有接到什麼新項目，基本上在吃老本」 。作為 「基建狂魔」，內地經歷過去幾十年的突飛猛進，如今已放緩基建投資，「不光是房地產行業沒什麼需求，基建的需求也不大」。
2021年，秦正鳴不斷物色新的工作機會，在招聘網站上翻來又翻去，履歷投了幾輪，也沒找到什麼像樣的機會。剛好一個建築央企的巴基斯坦計畫需要人，他面試後拿到了offer。吸引他離鄉背井的原因，是巴基斯坦計畫的薪資，是上一份工作的三倍。
巴基斯坦常年有恐怖分子活動，秦正鳴在同一個計畫工地待了兩年，去之前那裡剛遭遇一次恐怖襲擊，離開後不久，工地再一次遭遇恐怖襲擊，兩次襲擊都有中國同事遇難。「我們的工地位置很偏僻，工地和生活區四周一直有人持槍警戒，你剛離開中國，哪兒見過這陣勢」，一開始，秦正鳴不習慣這種草木皆兵的生活狀態，無論工作，還是吃飯、睡覺，都得不自覺地繃緊神經。
這種生存狀態下也談不上生活，工作人員不能隨意走出宿營地，無論是去附近鎮子買東西，還是從宿營地走到工地，身邊都要有保安陪同。在巴基斯坦生活兩年，除了工地和附近村鎮，秦正鳴沒逛過其他地方：
想去大城市，那是不被允許的。
生活很枯燥，工地四周沒有任何可供娛樂的地方。好在，他還能上網。還好，工地附近的村民對中國人非常熱情，在路上看到秦正鳴和同事，大老遠招呼他們一起合影，或者去家裡喝茶。
在當地工作兩年左右，秦正鳴打開招聘網站，在漫無目的的搜尋中發現了香港建築業的工作機會。面試、收到offer、申請專才簽證，前後花了一個半月時間，他來到香港，進入肖驍所在的計畫部。香港這份工作的薪水，比巴基斯坦更高。
自2023年初香港與內地恢復通關至今，秦正鳴所在的建築公司已經錄用了40期專才員工，每期100人左右，這些專才以廣東人居多，年齡集中在30歲到40歲之間，「會說粵語的話，很快就能適應，而且薪水確實比內地高很多」。
香港建築業仍有人才和勞工缺口，香港兩個大體量的城市規劃——「明日大嶼」計畫與「北部都會區」計劃，將帶來龐大的基礎建設空間。「明日大嶼」是香港為增加土地供應，計畫斥資6,240億興建人工島。北部都會區，是香港規劃在緊鄰深圳的3萬公頃土地上，打造一個容納250萬人的「國際創科新城」。
入職香港公司第三個月，秦正鳴迎來了一次針對新員工的廣東話考核，「在香港地盤（指工地）上，你必須要會粵語，不然沒法溝通工作」。秦正鳴、肖驍都是北方人，粵語是到香港後從零開始學的，「在粵語環境裡，學得還是比較快的，不過我倆講的都不標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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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建築業的工作風格與規則，與內地也大相逕庭：
香港監管非常嚴格，你必須前一步完全做到位，才給你下一步。
一開始秦正鳴很不適應，在內地，地產、基建火熱的時候，工地趕工十分常見，加班更是家常便飯。
「就拿設計變更（指施工現場出現新情況，現場條件相較圖紙設計時依據的環境條件發生變化，施工方需要對圖面做出改動）來說，內地趕工期的時候，你上午跟設計院溝通，下午就可以動工。但是在香港，你要做設計變更，先要經過業主同意，再提交監管部門批准，整個流程下來差不多得一個多月。
「香港不允許你那麼快」，香港建築業採用的技術也好，日常的流程安排也好，都會相對保守，「他們要保證安全和品質」。
兩地建築業的職場文化也有很大差異，在內地工作時，秦正鳴下班後一般都要參加酒局，「你跟業主、監理、設計方的溝通，基本上都要在酒桌上解決。」但在香港，這些問題都在工作場合解決。
拿到香港專才簽證，在當地工作七年後，秦正鳴就能申請永居資格。不過，他與肖驍都並沒有定居香港的打算，「早晚還是要回去的，在這兒就是工作、賺錢」。
倆不願意定居香港的首要原因，就是居住條件和生活成本，「房子又小又貴，你再怎麼努力，還是住得很擠」。來到香港半年，秦正鳴還無法完全適應當地的物價，他住在計畫工地附近，遠離香港中心區，每個月的生活成本依然要1萬多港幣。
「在香港多賺點錢，回到內地想辦法轉行」，是秦正鳴和肖驍目前的打算，兩人對行業復甦不抱任何期望。 「你看，我一直在社交媒體上分享自己的經歷，也是想探索一下，看能不能做個博客」，秦正鳴說。
越南的「淘金」潛力
如果說秦正鳴目睹的是產業變化，在深圳做了十幾年室內設計的何佳蔚，感受最明顯的則是消費端的寒意。「我的客戶就是（經濟環境）風向標，2015年之前，找我做家裝設計的客戶，集中在珠寶、服飾業這些小企業主群體，這輪之後是做外貿出口的生意人，再往後是金融業從業人員、公司高層等中產階級。什麼市場給我做了。
我聯繫上何佳蔚時，他正在河內簽購房合同，他在當地買下一套新房，準備在越南大幹一番。越南的淘金潛力，是何佳蔚這兩年從服務的客戶身上發現的，「一些客戶，之前手裡沒有太多積累，去越南發展之後，最近這兩年居然有錢回深圳買房，找我做設計、裝修了」。何佳蔚清楚，願意花錢給房子做設計的客戶，一般是賺錢相對容易的人。
身為室內設計師，何佳蔚覺得2015年是最好的一年。客戶們更願意花錢做家裝設計，這一年他接待了很多華僑城豪宅區的客戶，其中不少人來自金融業，「他們之前在深圳已經換過好幾次房子了，搬進豪宅，對居住品質的要求更高了」。
2015年，也是深圳歷年來樓市最瘋狂火熱的一年，這一年深圳一二手住宅的總成交量為19.3萬套。而在2023年，深圳一二手住宅總成交量是6.4萬套。何佳蔚印像中，在樓市火爆的那些年裡，客戶們的買房決策都下得很快，「要抓時機，價格還不是最看重的因素」，他的客戶換房頻率也很快，「三五年換一間房子挺常見的」，有些客戶會陸陸續續把十幾間房子交給他做設計或裝修，「有些是自住的，有些是出租的，有些是投資的，有些可能要辦公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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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以來，隨著業務量縮減，何佳蔚把視線轉向了越南。爆火幾年後，越南投資在國內已漸趨冷靜。經過實地考察後，何佳蔚依然相信越南的機會與潛力。他把第一站選在河內，「河內距離深圳只有1300公里，距離越南最繁華的城市胡志明市有1800多公里」，在河內與廣西之間，分佈著富士康、比亞迪、立訊精密等大企業，以及廣東中小型外貿工廠，轉移至越南的產業。
「越南的基礎建設、住宅的需求仍然很大」，在河內新房發售現場，沙盤前人頭攢動，「看起來比國內的熱多了」，何佳蔚從當地了解到，前幾年外國人是越南房產的購買主力，隨著經濟騰飛，近幾年來，不少越南本地人抓住機會「一下子富了起來」，也成為房地產市場的消費主力。
何佳蔚買的房子位於河內「三環線上」，四周林立著各種各樣的工地，在建的除了地產項目，還有各類基建項目。相較於地產，越南的基礎建設需求更為迫切，「他們要先解決工業的基礎配套，還有電力緊缺的問題」。
今年，何佳蔚與朋友在河內合夥開了一家商務諮詢公司，主要是給國內的生意人提供一些服務，例如越南當地的商標註冊，法務諮詢等等。他正計劃進軍越南的民宿產業，除了自己剛買的房子，他還計劃在當地租賃一批住宅，改造為民宿，改造的成果，還可以作為他的室內設計作品展示。
去過幾次越南後，何佳蔚發現，河內的民宿服務還處於初級階段，「都不提供牙刷、毛巾，更別提其他的服務」。他住過一間價格高昂的民宿，走進房間一看，床上只有被芯沒有被套。 「即便是非專業人士，我也有信心在河內提供更好的民宿服務體驗」。
選擇民宿產業另一個原因，是河內房地產市場的租售比，遠高於國內。河內目前房價大約是每平方公尺2.2萬人民幣，如果租賃的話，「100㎡的房子租金能在7000元人民幣左右」。相較其他業務，在越南，何佳蔚只能把室內設計這個老本行，規劃得更遠一些，「我們這行靠口碑，需要積累資源和圈子」。
（備註：文中人物秦正鳴、肖驍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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