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疫情|隔離不隔愛 封控區防疫人員當「紅娘」半個月撮合5對

撰文:深圳微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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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中下旬的某個上午,王勝躺在床上百無聊賴地刷着手機,那是深圳摁下暫停鍵的一週。望着天花板他算起日子,距離他在下沙社區組建單身交友羣,也有半個月時間。「這麼多天了,有沒有牽手成功的小夥伴呢?」想到這點,他在每個交友微信羣裏,依次發出了同樣的詢問。

不少人在短視頻平台上,曾刷到這麼一則視頻——穿着防護服的志願者帶着喇叭,在深圳下沙村走街串巷,不停地播放着一段話,「歡迎加入隔離不隔愛單身交友羣,面對面進羣號碼2468」。視頻裏的大白(防疫人員),就是王勝。很快,王勝在羣裏收到一對情侶的回覆,男生叫顧永飛,是名程序員。他和女友都住在下沙,在王勝組建的單身交友羣裏相識,幾天前剛剛確立關係。看到這條回覆,王勝睜大雙眼,盯着手機屏反覆確認幾次,接着一聲歡呼,從床上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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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成了一對嗎」,王勝不死心,想到年輕人們在家裏關了許久,多數人睡得晚,醒來時已是中午,很多人或許沒看到他的問題。好不容易等到下午,他把問題又發了一遍,接着,另外四對情侶,陸陸續續在羣裏回覆了他。「不敢想象,這麼短的時間就成了5對」。

王勝在深圳一家文化公司擔任團書記及工會主席,在2月底進入下沙社區,成為一名防疫志願者。最開始他負責核酸檢測的相關工作。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在網上看過不少引導居民做核酸的趣味宣傳,比如天津有快板和相聲,東北有基於本地方言的搞笑段子……那在深圳,什麼話題最吸引年輕人,無需多想,是找對象。在下沙社區做志願服務的前幾天,他拿着喇叭,常在樓下喊,「快下來做核酸了,説不定排在你前面的小哥哥、小姐姐,就是你將來的對象」。這些情景,也被社區居民拍了下來,流傳在短視頻平台上。

3月1日,下沙社區大部分居民樓被升級為封控區。王勝加了一些本地的微信羣,羣裏很多人抱怨,困在家裏無聊,從卧室到廚房,再到客廳。「能幫助他們做點什麼呢」,王勝想。在公司裏,搞聯誼,解決同事的單身問題,是他的工作職責之一,他沒少組織類似的線下活動。於是,建立單身交友羣的設想油然而生。3月7日,他錄好引導居民加羣的通知,設置了面對面建羣的分享碼2468,「雙數圖個好彩頭」。趁着在社區巡邏的機會,隨身小喇叭把這個消息擴散了出去。到底能不能吸引到社區裏的年輕人,王勝心裏其實沒底。

這天中午,陸漁正在家裏打遊戲,聽到了王勝在樓下的廣播聲,她覺得有趣。在下沙住了快兩年了,她沒機會加入任何基於社區的微信羣,本樓棟的羣她都沒有。周邊的鄰居她幾乎都不認識,唯一熟悉的朋友還在上沙,是某個小店的店主,她買東西時結識了對方,而後成為朋友。抱着試試的心態,陸漁在微信裏輸入了2468,「大家都住在附近,能互相分享一些消息,有什麼事也能幫把手,能找到男友當然更好了。」

一開始進羣的人不多,待王勝巡邏結束,看到手機裏朋友發過來的視頻,他打開一開看,不知道哪位居民,在樓上錄下了他的身影和廣播裏的進羣號碼2468,並上傳至短視頻網站。沒過多久,好幾個媒體的短視頻賬號轉發了這條視頻,手機裏,進羣的提示音此起彼伏,一天下來王勝新建了6個羣,加入的年輕人超過千人。當天夜裏11點,顧永飛刷抖音時刷到了這條視頻。他覺得好玩,況且還沒用過面對面進羣的功能,他試着在微信裏輸入2468,「沒想到還真進去了」。隨着視頻的傳播,附近年輕人也被吸引過來,「很多人在視頻下面留言,問如何加羣,還説這麼好的事情,怎麼不早告訴我呢」。羣裏的不少年輕人,將羣二維碼轉發到了自己朋友圈和微信羣,在附近上沙社區、沙嘴社區,以及金地社區居住的年輕人,陸陸續續加入進來,現如今已組建12個微信羣,年輕人已接近2000人。「大家進羣的核心訴求,就是跟附近的人建立一些關係。最多的是找對象,其次是跟鄰居交朋友。」

年輕人最關心的婚戀話題

王勝觀察過,近2000人的微信羣裏,羣友的平均年齡為二十五六歲,大家最關心的問題,除了找對象,就是疫情,「衞總的最新發布,哪兒確診了,自己的健康碼是不是綠的」。在男孩子們公佈的個人信息裏,很少提及對未來女友的要求,「一般都會説女的、活的就行,應該是擔心條件設得太多,失去一些機會」。大部分女孩提出的要求則相對明確,對身高、年齡,性格等要素,都有詳細的期望值,「比如身高要1.75m或1.8m、孝順父母,不抽煙,不能暴躁等」。

在陸漁的觀察中,女孩子們除了對男生身高、年齡、性格有具體要求,老家的距離,男生職業的穩定性,也是女孩們相對關注的問題。女孩看到不錯的男生,會大方地表達欣賞,其他女生也會鼓勵她,或者出謀劃策,提一些小建議。羣友們關於婚戀問題的觀點碰撞,在王勝和陸漁的視角里不太一樣。王勝印象最深刻的,是大家對於彩禮、房子等現實問題的交鋒,以及來自長輩的催婚壓力。

不少男生認為,年輕男性與女性一樣,畢業沒幾年,存款寥寥無幾,社會環境卻要求男生得為結婚準備車房,這和彩禮一樣,對男性並不公平。 女生在這個問題上,觀念也分兩類。一些女孩認為,要在深圳安家,房子也是男性給妻子的一種保障。另一些女孩表示,精神上的契合更重要,兩人的未來可以一起努力,陸漁就持這一觀點。在陸漁眼裏,羣裏年輕人對於深圳生活的壓力,更多的是一種調侃,「比如加不完的班,吃不完的豬腳飯」。真正落及婚戀問題,多數年輕人其實更注重心智和精神上的匹配。

(深圳微時光提供)

在羣裏聊天時,陸漁注意到了現在的男朋友M,「看他在羣裏講的話,感覺他很穩重,三觀很正,見識很廣,我很認可他的很多觀點,還有點崇拜他」。有一次,某個女生在羣裏發了個人資料和照片,而後一個男孩回應道,「你年齡偏大,長得也不是很漂亮,提的要求多了一點」。M在羣裏提醒那名男孩,你認為別人要求多,一閲而過就好,不要對人家的外貌和年齡做評點,這兩個因素也不是交友的絕對參考點。M及時化解了那個女孩的尷尬,更令陸漁讚賞的,是M話語間用詞非常委婉,令爭執的雙方都很舒服,也給陸漁留下了穩重成熟的好印象。

疫情下的春天,他們相愛了

(深圳微時光提供)

和M成為微信好友後,陸漁發現兩人只差一歲,興趣愛好也接近,都喜歡旅遊和滑雪。M聊天時極有分寸感,兩人雖是初識,對話卻很舒服、自然,從沒有過尬聊的時候,無論是聊起羣裏小夥伴們的爭議,還是身邊的事情,兩人的見解都驚人地相似。3月12日,下沙社區暫時解封,陸漁住在下沙5坊,M住在下沙7坊,步行僅有幾分鐘路程。兩人相約去了海邊,「感覺認識了很久的樣子,就像跟老朋友見面一樣」。當天,她和M確定了戀愛關係。

社區僅僅解封了兩天,陸漁和M又被各自封在了家裏。相比其他人困在家中的憋悶和煩躁,兩人把日子安排得有條不紊,「我們每天制定一些計劃,然後監督對方完成,比如健身、做飯,我準備考駕照,他會監督我刷題,我買了些書,有練字的計劃,他也要監督我完成這些」。在隔離期間,遇到了契合的男朋友,這是陸漁「完全沒想到」的結果,家裏人知道後也很意外。她來深圳工作三年了,老家不少同學陸陸續續開始結婚,這兩年家裏人在電話裏沒少催促她,也會介紹一些老家的男孩,「可能生活環境不一樣,在很多觀念上都聊不到一起」。

(深圳微時光提供)

顧永飛在交友羣裏第一眼注意到謝苓,是因為她分享的照片,「完全長在了我的審美點上」。他工作很忙,居家辦公的環境也比不上辦公室,效率低了不少,要耗費的時間就更多,沒有多少泡在羣裏的時間,女孩的微信頭像是滑雪的場景,這令他驚喜又親切。顧永飛很喜歡滑雪,最近幾年冬天,他都要花上幾天時間,專門飛到新疆去滑雪。他暗自篤定,兩人是有共同愛好的。點開謝苓的微信,顧永飛看到女孩剪輯的短視頻,他想到了搭訕的話題,很快,以請教短視頻剪輯為由,他加上了對方的微信。

平時,同事、朋友也會給顧永飛介紹一些女孩子認識。然而,每天夜裏11點、12點才下班的謝永飛,沒有多餘的心情和時間,與微信那端的陌生女孩多聊幾句。機會最終也都不了了之。居家辦公再忙,也比辦公室輕鬆許多。他見縫插針地勻出時間,在微信上跟謝苓聊了起來,兩人老家離得不遠,開車兩三個小時的路程,這能給倆人增加不少話題。顧永飛不會做飯,那段時間叫不到外賣,吃飯成了個問題。謝苓在微信上,常教他一些廚藝,「看起來是個很會生活的女孩子」。

兩人同樣在12日解封當天見了面。謝苓站在眼前,比照片上還要漂亮許多,顧永飛強壓心中的狂喜,兩人像準情侶一樣吃飯、逛街。次日,他表白成功。這兩年,父母每次打電話過來,都少不了催婚的話題。再次被封之後,家裏格外關心他的生活,一天要打給他幾通電話,自然而然地,父母知道了謝苓,知道女孩老家離得不遠,老人尤為高興。很快,兩家老人在微信羣裏,通過視頻認識了對方,「老人們怎麼都想不到,隔離期間還能找到對象」。

大白與「紅娘」

而對王勝來説,這比他以前組織的線上聯誼,成功率要高出許多。「以前的交友活動,都是公司和公司,街道與街道之間的聯誼,沒有社區單元的」。而在不少線下活動中,很多參與者礙於同事在場,在現場很難放得開,遊戲中看起來彆彆扭扭,多少有些尷尬,「主持人説你去給喜歡的人貼個紙片,大家都不太主動,擔心被拒絕,在同事面前丟了面子」。他也組織過國企與國企之間的聯誼,「他們提的要求都比較高,這就不像下沙,大家回到了村裏,卸下了社會身份,更開放更自由。」「原來大家效率高、速度快,就是慢不下來」,居家隔離某種程度上,也為快節奏的年輕人,提供了情感發芽的土壤。他們有足夠的空閒,以及放鬆的心態,交流、碰撞、釋放熱情。

這不是王勝第一次做志願服務,今年大年三十,石巖爆發疫情,從年初一到年初七,他在寒風中做了七天的志願服務。王勝是湖北襄陽人,疫情對他來説,感受尤為刻骨。而成為大白之後,他真切體味到疫情的另外一面——防疫工作者們所做的付出,「穿上防護服,戴上N95,就像披着棉被」,尤其是在高温的太陽底下,持續爬樓測核酸之後,他已渾身濕透。他在下沙村裏負責過很多項工作,早上7點起床,掃樓、做核酸,給密接者貼封條,運送物質。有時一天要爬十幾棟樓,有時要不停歇地在大街小巷間運送生活物品,上床入睡的時間,最早10點半,最晚到凌晨一兩點。在下沙的服務的十四天當中,王勝壓根兒沒有時間維護交友羣,社羣主要依賴熱心的羣友維護。

每晚臨睡前,他會依次打開每個交友微信羣,不斷地往上翻看。未讀的上千條信息裏,有男孩女孩們的爭論、調侃,互探心意……也有比王勝大好幾歲的羣友,感謝「勝哥」組建交友羣,看着看着他就忍不住笑了,很快又帶着疲憊沉入夢鄉。

備註:除王勝外,文中其他人物均採用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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