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羅河之爭:埃塞俄比亞和埃及為水而戰 還是因水而和?

撰文:薛子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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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周二,也即7月21日,埃及、蘇丹和埃塞俄比亞之間的談判取得進展,緩解了三國在尼羅河上的緊張局勢。不過,埃塞俄比亞分明表示,無論談判結果如何,本月將關閉其全新的「埃塞俄比亞復興大壩」(Grand Ethiopian Renaissance Dam)的閘門。下游國家埃及和蘇丹擔心該項目會影響他們的水資源。談判的進展是否足以避免衝突?
圍繞水的國際衝突往往很難解決。世界經濟論壇在其《2020年全球風險報告》中,將「水危機」列為第五大全球風險,指認出全球數百個案例。
尼羅河衝突如何相較於全球其他「水危機」?未來會不會變質?達成協議為什麼至關重要?

其記錄將分為上下兩篇刊布。本篇為第二篇。

上篇:尼羅河之爭:埃塞俄比亞和埃及的「水利政治」

埃及和埃塞俄比亞的衝突絕非獨一無二。Worldwater.org記錄了全世界和歷史上近一千起與水有關的重大衝突的清單。

WorldWater.org的互動地圖,顯示地球發生水衝突的地理位置。(美國太平洋研究院)

一個與尼羅河的情況有相似之處的例子是中國在喜馬拉雅山控制許多主要河流源頭的情況。譬如,布拉馬普特拉河(Brahmaputra River)從西藏出發,長達兩千多英里流經中國、印度和孟加拉國。湄公河也發源於青藏高原,從中國下游流向緬甸、老撾、柬埔寨、越南和泰國。

中國的「水利政治」

一方面,中國的水力發電工程是國家的重點工程。

中國人口佔世界人口的18%以上,但其水資源卻只佔7%,因此中國就決定要進行雄心勃勃的水利計劃,建設了一系列的隧道、水渠、運河......和水壩。與埃塞俄比亞類似,中國認為進行這樣的工程計劃是自己的主權權利,也是國內能源政策的需求。

然而,在另一方面,中國的大壩工程項目有可能大大改變其河流的走向和流量,因此引發了下游國家的擔憂。

像埃及一樣,印度或越南擔心這些項目會讓中國控制維持其農業和人民生活方式的主要河道。2015年,當中國在布拉馬普特拉河上完成第一座大壩時,印度前水資源部部長伊耶爾(Ramaswamy Iyer)曾說,中國的大壩對印度和孟加拉國而言是「當務之急的問題」。

水資源和區域管理機制

此後,中國與下游國家就開始談判共同管理該地區的水資源。雖然與埃塞俄比亞和埃及的情況不同,中國與鄰國之間的權力關係並不平等,但中國和鄰國也建立了避免重大爭端的機制。

湄公河委員會(Mekong River Commission)幾十年來一直是湄公河沿岸國家(和「對話夥伴」的中國)相互表達關於水資源的擔憂的平台。雖然布拉馬普特拉河沒有類似的平台,但中國、印度和孟加拉國確實共享水文數據,使他們能夠更好地管理乾旱或洪水時期。

然而,雖然埃塞俄比亞已經在準備開始儲水,但尼羅河上並不存在這種政府間平台。談判仍在進行中,但如果失敗呢,衝突會怎樣發展?

埃塞俄比亞大壩的地理位置(地圖改編自維基百科公共領域,Hel-hama)

軍事衝突的風險

在這場爭議之中,軍事衝突的威脅從一開始就存在。1978年,當埃塞俄比亞前領導人馬里亞姆(Mengistu Haile Mariam)提議在尼羅河上修建一系列水壩時,當時的埃及總統薩達特(Anwar Sadat)說:「我們不會在埃及等着渴死,我們要去埃塞俄比亞,在那裏死。」

如今,埃及繼續暗示可能進行軍事報復。當現任總統塞西(Abdel Fattah el-Sisi )上個月訪問埃及的空軍時,他告誡軍官們應該準備好在「邊界之外」作戰。

不過大多數評論家認為,尼羅河上的軍事威脅並不會實現,最近的談判進展表明,外交的解決方式指日可待。然而,如果不能就明確的協議和仲裁機制達成共識,衝突仍隨時可能再爆發。

鬥智鬥勇

問題是,兩國的領導人都需要在這個問題上表現得很強勢。塞西是一個軍事強人,他的合法性很大程度上依賴於確保國家安全的能力。如果在埃及沒有獲得任何保障的情況下讓埃塞俄比亞儲水,塞西很可能會面臨嚴重的國內動盪。

另一邊,艾哈邁德(Abiy Ahmed)是以雄心勃勃的改革家著稱的埃塞俄比亞總理,今年更要面對選戰。這使他面臨來自國內平民百姓的壓力,他們中的許多人通過購買政府發行的債券為大壩提供了資金,要求總理兌現經濟增長和國家實力的承諾。另一方面,該國的民族緊張關係也有可能使他的全面改革脫軌:6月份在因流行音樂家洪德薩(Hachalu Hundessa)之死而爆發的民族衝突中,150多人被殺。

因此,塞西和艾哈邁德都迫切需要一種團結人民的方法,不排除會走向戰爭之路。想避免這種情況的話,他們將需要就水管理協議達成共識。

務必要學會分享尼羅河

尼羅河是世界上最長的河流,使任何一個國家都無法單一控制它。尼羅河流經不下10個國家的邊界,況且埃塞俄比亞和埃及並不是唯一希望馴服尼羅河的國家。今年2月,路透社披露,烏干達正在考慮在尼羅河上建設一座14億美元的水力發電站。

除此之外,尼羅河還面臨着強大的環境壓力。新建的水壩和戰爭風險都不用說,污染和人口增長已經足以證明政府間合作的必要。

埃及的人口每6個月到一年增加100萬,聯合國預測,如果不採取措施,到2025年將導致水資源短缺。同時,去年8月發表的一項研究發現,氣候變化可能會導致未來高溫乾旱年份的發生率增加兩到三倍,這可能會導致埃及或蘇丹下游國家出現很嚴重的乾旱。

很明顯,尼羅河沿岸國家之間的合作將是有益的,但如何實現呢?

「為非洲問題尋找非洲式的解決方案」

目前,埃及和埃塞俄比亞在許多問題上仍有分歧,包括如何調解它們之間的衝突。

殖民遺留問題使西方大國如今仍在非洲事務中發揮着相當大的影響力。埃及領導人塞西在這場糾紛一直渴望利用與特朗普的良好關係,積極讓美國參與談判。

然而,深知自己作為非洲崛起強國地位的埃塞俄比亞,卻不太熱衷於讓外部勢力參與其中。埃塞俄比亞總理辦公室本周二(6月21日)在Twitter上發表聲明,慶祝在非洲聯盟調解的談判中取得的進展,並重申支持「為非洲問題尋找非洲式的解決方案」(African Solutions to African problems)的原則。

有埃及評論員認為,這只是埃塞俄比亞的一種狡猾的談判策略。埃塞俄比亞在半年前的美國調解的談判中拖拖拉拉,後來又傾向於非洲聯盟談判,一直在遊花園。與中國和其他上游國家一樣,從實利的角度考慮,埃塞俄比亞並沒有動力在完成大壩建設前承諾簽訂具有法律約束力的協議或第三方調解。

埃塞俄比亞會否繼續這樣拖時間,還是要利用最近談判的突破迅速解決此事,還有待觀察。但由於環境壓力有可能削弱尼羅河的流量,未來幾年可能會出現嚴重的乾旱以及隨之而來的上游和下游國家之間的衝突。埃塞俄比亞和埃及如果能夠達成協議,將為尼羅河國家的區域合作開創一個急需的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