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ussy Riot】在俄羅斯,「女性主義」仍「難聽過粗口」?
世界盃冠軍賽行至下半場第 52 分鐘時,畫面突然出現三女一男扮成警察,表演「警察闖入遊戲」,衝進足球場上,其中一位還與法國前鋒麥巴比(Kylian Mbappé) 擊掌。她們是誰?
撰文:女人迷性別主編 婉昀
爭取場上十數秒曝光的她們,其實是俄羅斯的龐克樂團/女性主義團體 Pussy Riot。15 秒時間,全球詫異驚呼,有人傻眼、有人咒罵,然而此舉非一時興起的「鬧場」,而是有計劃將俄羅斯人權問題,透過各國轉播鏡頭,傳送至全球億萬觀眾眼中。
這一天,同樣也是俄羅斯詩人與人權運動者 Dmitri Prigov 逝世 11 週年的紀念日。 Dmitri Prigov 亦曾被俄羅斯的獨裁者關進精神病院。
Pussy Riot 在 Facebook 及 Instagram 中,引述詩人 Dmitri Prigov 對警察的分類「理想警察(the heavenly policeman)和現實警察(the earthly policeman)」,並寫了一則聲明。
理想警察溫柔對待野花並享受俄羅斯的勝利;現實警察卻無視 Oleg Sentsov’s 的絕食抗議⋯⋯ 理想警察保護嬰兒的每個步伐,現實警察不僅關押政治犯、還因人們在社群上的按讚分享而逮捕他們。 理想警察組織了美好的世界盃狂歡節,現實警察則害怕節慶; 理想警察認真確保世界按法治進行,現實警察卻視法治為無物。 世界盃提醒我們,在未來的美好俄羅斯可能出現(猶如來自天上的)理想警察,但視遊戲規則為無物的現實警察,卻鎮日破壞我們的世界
在 Pussy Riot 聲明中出現的 Oleg Sentsov ,是出身克里米亞的烏克蘭籍電影導演,他在五月被無端冠以恐怖主義罪名,被判 20 年徒刑。
Oleg Sentsov 拒絕屈服強權,獄中絕食超過 60 天,要求俄羅斯當局釋放其他烏克蘭政治犯。這些政治犯人數超過 60 名,其中有人已絕食抗議超過百日。遭關押原因,例如在自家懸掛烏克蘭國旗,或僅只是從事一般性的人權運動。
Pussy Riot 在聲明後附上 6 點訴求:釋放所有政治犯;不得因社交媒體上的「按讚」而拘禁任何人;停止非法逮捕集會遊行人員;應允許國內的政治競爭;不可虛構刑事指控,不得無故將人關入監獄;讓現實警察成為理想警察。
不得因社交媒體上的「按讚」而拘禁任何人,這一條訴求聽起來很微小,卻是俄羅斯民眾正面臨的人權處境。
根據端傳媒的朱諾報導,世界盃開始之前,俄羅斯公民發現,若在社群網站上對特定內容按讚、分享或留言,可能被以「極端主義」、「煽動仇恨」、「威脅現有國家體制」、「叛國」等罪名遭調查和起訴。懲罰包括罰款、監禁、甚至強制送入精神病院。
俄羅斯的人權處境,是與冠軍盃爭勝同樣值得世界關注的事。
世界盃之前,全球聲援的 Pussy Riot
Pussy Riot 成軍於 2011 年 9 月普京宣佈重新競選總統之後,台譯將 Pussy Riot 翻成「小貓暴動」,實則 pussy 亦有女性生殖器的意思,她們曾在專訪提到,使用 pussy 一詞,有女性挑戰既有(極權)秩序之意。
她們最初為女性組成的 12 人龐克樂團,身著鮮豔服裝,以頭套維持匿名的人身安全,透過音樂表演和各種行為藝術,關注並抗議該國民主、自由與人權問題,亦有 15 個幕後技術人員加入,將表演拍攝、編輯並上傳至網路上,擴大議題能見度。
2012 年,樂團 5 名成員在莫斯科的教堂祭壇舉行反普丁的演出,演出視頻上線之後,該團體的 3 名成員被逮補,遭判刑 2 年。這起事件受到全球關注,從時任美國總統奧巴馬、英國外交事務大臣、加拿大外交部長、昂山素姬、德國聯邦議院 120 名成員、歌手史田、麥當娜、保羅.麥卡尼等人,皆為 Pussy Riot 公開聲援。
遭判刑的 2 名成員不久後被特赦出獄,然而主唱 Nadezhda Tolokonnikova 卻繼續遭到監禁長達 18 個月。
本次闖入世足賽現場的唯一男性成員Pyotr Verzilov,其實就是2012年遭監禁的主唱Nadezhda Tolokonnikova 之夫。與 Mbappé 擊掌的女性同夥待遇不同,在場上, Pyotr Verzilov 被克羅地亞球員 Dejan Lovren 狠狠抓住。賽後Dejan Lovren向記者表示,當時自己失去了理智,只想把鬧場的人抓住往場外丟。
這樣的憤怒也確實可以理解,比賽進行到下半場,克羅地亞以 2:4 落後法國,進攻之時卻被打亂節奏,球員理所當然挫折沮喪。
賽後,4 名闖入會場的 Pussy Riot 成員即被控「違反正式體育活動觀賽規則」等非刑事罪名,他們委任的律師缺乏管道立即會見,當事人被判監禁 15 天,同時被禁止三年不得參與或現場觀看任何運動賽事,讓普京丟臉的他們,接下來可能面臨更多刑事指控,國際仍持續關注 Pussy Riot 動態。
最新一則消息,則是 Petr Verzilov 在警局筆錄製作的過程裡,和警員的對話在警局被錄下來,獲得多國媒體報導。
俄羅斯警員高聲質問男性成員Petr Verzilov 為什麼要這麼做, Petr Verzilov 回答:
我們和您一樣支持俄羅斯 —— 如果您支持俄羅斯的話。
警員在筆錄說的一段話,受到大幅度報導,這一段話亦顯示俄羅斯人對異議人士的普遍看法:
我有時候真覺得可惜,現在不是 1937 年。(指涉史達林統治下的「大恐怖」極權時期。)
所謂「戰鬥民族」俄羅斯,「女性主義」仍是髒字
《滾石雜誌》曾邀請 Pussy Riot 的主唱 Nadya Tolokonnikova 與其丈夫 Pyotr Verzilov 、還有他們的合作者 Matt Kulakov 受訪,訪問中,主唱提到,在俄羅斯「Feminist」仍是一個髒字,「你會經常聽到女性主義是邪惡的,屬於貶義的、被認為是猥褻的字眼」,並且在國家機器的宣傳下,「女性主義被認為與俄羅斯的價值相衝突。」
在 2012 年受拘禁的法庭相關文件裡, Nadya Tolokonnikova 被認為是反俄羅斯聯邦,只因她自稱是女性主義者。
雖然這麼說,但 Nadya Tolokonnikova 更傾向以性別平權份子自稱,因為女性主義者不只爭取女性權益,而是要解放父權社會下,僵化的性別角色。
我亦希望替 Matt 爭取穿裙子、化妝的自由。
她的丈夫 Pyotr Verzilov 與 Matt 異口同聲地表示,女性主義談的向來就不只有女性議題。
許多倡議女性主義的行動,不只是由女人所做,也包括男人。
女性主義絕對不只是女性限定的。
正如女性主義絕不是女性限定,藝術表現從來也無法只是藝術限定,而完全與政治脫鉤。世界盃足球賽事,亦難以凌空於現實世界舉辦。
Pussy Riot 不只是樂團,從女性主義關懷出發,為人權、法治、自由、平等精神發聲,他們關注 LGBTQ 處境、關注跨國人口性販運、挑戰整個國家的厭女與恐同症。以女性生殖器名稱為團名,挑戰陽剛氣概中心的國家政權。在 NGO 發展遭打壓、甚至被收編的俄羅斯,以樂團等表演形式的女性主義倡議,毋寧是更能保持自由、並且透過創意發揮的非正規女性主義組織。
Pussy Riot 以歡樂而不具攻擊氛圍的慶祝姿態闖進球場,創造出這段非正規的「暫停時間」,帶我們這些已習慣自由、平等、法治的外國觀眾們,看見球場輸贏之外,真正的俄羅斯模樣。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女人迷」,原文:Handsome Lady|Pussy Riot:在俄羅斯,「女性主義」仍是髒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