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寫對汶川地震倖存者印象　美女穿義肢行Catwalk驚艷上海時裝周

在今年10月的上海時裝周，踩著一條機械假肢登上秀台後，牛鈺立刻火出了圈。頭戴漁夫帽，身穿連帽衛衣，不銹鋼假肢上滿是貼紙，表情也很酷，她看起來就像個天生的模特。但打了照面後我發現，生活中的牛鈺陽光開朗，眉眼彎彎，露一顆可愛的小虎牙，高興起來，會情不自禁發出「鵝、鵝、鵝」的笑聲。

2008年汶川地震，11歲的牛鈺不幸地被掩埋在了廢墟下。三天後，她又幸運地成為了學校裏最後一個得救的孩子。這場意外讓牛鈺失去了大半截右腿，30多次手術後，才重新依靠假肢站了起來。從此，牛鈺和她的「小鋼腿」就成了一對親密無間的夥伴。地震十周年時，她回到汶川，成為了賽道上的「最美馬拉松女孩」。今年9月，她又給小鋼腿安上了閃光燈，在夜幕下的街頭大搖大擺地跳躍，大家都說她「拽極了」。現在，24歲的牛鈺是短視頻編導，也兼職攝影師，每天都要擠成都的早高峰地鐵上班。周日晚上十點，我們的聊天被來電打斷，原來是老闆催她趕緊把PPT趕出來。無論秀台還是日常中，她都是努力生活的榜樣。

只有一條腿　也可以上T台

10月11日，有人邀請牛鈺來上海時裝周走秀，她沒有立刻答應。在同樣的事情上，她曾經歷過失敗。大學時，牛鈺嘗試報名成都本地的小秀場，因為截肢的關係，最終被婉拒。而且這一次，衣服是運動系列，她卻因身體原因很多運動都做不了，簡直像是去砸場子的。牛鈺很猶豫，但最終因對方的一句話動心：「其實運動最重要的，是運動精神啊。」是啊，她心想，自己雖然不方便，但一直很愛運動。小時候，牛鈺學過跆拳道，參加過田徑隊，現在，她也常游泳，打乒乓球經常能KO閨蜜，她怎麼就不能走一場運動品牌的秀呢？牛鈺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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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站在秀台旁，她仍是一張白紙。牛鈺懵懵懂懂來到現場，立馬就被給了衣服上台看走位，但其實連怎麼甩手都還不知道。沒有人教，她就自己偷偷做功課。上網查資料時，她看到一句話：「關鍵就是要自信。」怎麼自信起來呢？在後台，牛鈺努力學著其他模特的樣子，擠出一張嚴肅臉。聽說這是現在T台走秀最流行的「厭世範兒」，看著高級。而且，「如果大家都不笑，就我一個人笑，多憨啊」。於是，T台上就出現了一個很不牛鈺的牛鈺，板著臉，很緊張，但是意外地酷。她上場後，觀眾也立刻安靜了。直到四五步後，「好颯」，牛鈺聽到台下有人喊了一句，勇氣一下子被鼓舞出來，步子也更敢邁了，突然掌握了那股「自信」的精髓。

一年前，她曾收到過一位19歲女孩的私信。對方說，自己13歲時右大腿截了肢，從此模特夢就碎了，真希望未來有一天還能站在T台上。「我們雖然不完美，但依然很漂亮。」牛鈺咀嚼著這句話，覺得站在台上的自己，其實不只是一個人，也是兩個人，更代表了千千萬萬的人。她的走秀視頻發布後，立刻火爆了全網，大家都說，她又美又帥。「不過，現在所有人都知道我的臉方了，」牛鈺大方地調侃自己，「加上姓牛，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嫩牛五方嗎？拒絕顏值焦慮！」她在胸口比出一個大大的叉，笑得燦爛，「方臉的女孩也超美麗。」而且，下次如果還有機會走秀，牛鈺還會嘗試在允許的範圍內，面帶微笑。就像機械腿也是一種酷，難道這樣的表情，就不能算是高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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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師這個職業太美好了

牛鈺有個習慣，特別喜歡的照片會專門洗出來，集成冊子。這次時裝周的照片，也成功加入了她的收藏。她從小就不害怕鏡頭，地震後的病床上，被家人的愛包圍時，也露出了一張紅撲撲的笑臉，眼神明亮。儘管那時候，牛鈺總共做了大大小小30多次手術，因為傷口太疼，又常做噩夢，能安穩睡個好覺都是奢侈。大學時，牛鈺來到成都，學了會計，不過那不是她「真心喜歡的」。畢業後，她寫過稿，拍過紀錄片，現在當了短視頻編導。但在微博簡介裏她還是稱自己為「一個拍照的」。

攝影師是她的斜杠身份，也是她真正的熱愛。圈內人嘴裏，她叫「沈春游」。牛鈺喜歡林宥嘉，這個名字就來自他歌曲MV裏的女主角。冥冥之中很湊巧，那人正是個攝影師。但牛鈺愛上攝影另有原因。大一時，她有個關係好的同學，人很漂亮，想去當約拍模特，但老被拒絕。「他們不拍你」牛鈺看不過去，決定給她信心，「我來拍你」。當天晚上，她上攝影網站和海外社交媒體搜尋靈感，然後就被迷住了。牛鈺在電腦前從七點坐到了凌晨三點。她著了魔似的點擊著一張又一張圖片。那些風景和人，明明很多都和大眾的審美不同，可在攝影師的手裏，卻是那麼的有魅力，讓她一下子「上頭」了。

「我要做這個！」牛鈺覺得，當攝影師簡直太美好了，他們真能有一雙發現美的眼睛。學習攝影是一筆新的開支。牛鈺不想增加父母的負擔，就去給花店送貨，去咖啡店打工，偶爾，也在商場賣衣服。「時薪不高，有時12塊，多的18塊，一站就是一天，腿都快沒知覺了」，但通過一點一點積累，她攢出了上課的錢。老師聽說了她的身體情況，忍不住提醒：「你連舉器材都搖搖晃晃，半蹲也做不到，腿都沒了，還折騰什麼？」腿都沒了還能活下來，難道還搞不定攝影？牛鈺不信。她買了雨衣，這樣她就能躺在地上滾著拍。有了攝影的動力，她也更加有激情地去鍛煉身體，以便更好地掌握平衡。

請光明正大地看向我

現在，牛鈺在成都本地約拍界也算是小有名氣，周末時間常被安排地滿滿當當，甚至還有情侶會專門從外地來找她。偶爾，牛鈺也會給其他攝影師朋友當出鏡模特。因為假肢的關係，她沒法穿高跟鞋，也穿不了很多緊身衣裙，「中性風」的時尚大門。寬寬鬆鬆的打扮，也讓牛鈺覺得輕盈而自由。上海時裝周的T台上，假肢上色彩斑斕的貼紙給牛鈺加了不少分。這其實正是她的日常造型。「很多人問我為什麼要這麼做，」牛鈺笑，「我都給左腿塗潤膚乳了，怎麼就不能給右腿貼貼紙呢？」她愛自己的小鋼腿，因為它也是她的腿，同樣不可或缺。裝飾小鋼腿，和其他人紋大花臂似乎也沒什麼兩樣。唯一的區別的是，看膩了，她可以馬上換一批。在牛鈺的短視頻賬號上，可以看到她和小鋼腿一起過五關斬六將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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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鋼腿很能幹，能夾碎閨蜜砸不開的核桃，能安上燈棒給夜景拍攝打光，甚至還能貼上二維碼，成為幫人徵婚的移動廣告位。當然，有時它也會「拖後腿」：下雨天會進水，在的士出租車上會摩擦出尷尬的響聲，醉酒後掉了會落在朋友家。其中，最廣為流傳的是「密室驚魂」。大學時，牛鈺的小鋼腿外面還包了一層海綿，穿上褲子時看不出來是假肢。結果在密室逃脫時，假肢被努力的NPC生生拽掉了，把兩人都嚇得夠嗆。很多人說，這大概就是字面意義上的「拔腿就跑」。

其實，21歲時，牛鈺才決定不再藏了。小時候，她一直把假肢隱匿在長褲裏。儘管走路一瘸一拐，但一般人也很難聯想到截肢。朋友問起來，牛鈺也只輕描淡寫，「腿受傷了」。但汶川地震十年後，牛鈺許了個生日願望。她第一次摘下了海綿，露出了自己的小鋼腿，走在成都的街頭，拍了一套寫真。牛鈺決定讓那天成為新的開始。她不要再偷偷摸摸地躲藏，如果一定會有人看，她就迎向所有的目光。隨後的5月13日，牛鈺參加了汶川馬拉松，成為了賽道上的最後一名。3小時53分裏，她走走停停。完成21公里後，回家躺了三天才緩過來。後來，每年的汶馬她都有再去。我以為她的成績會越來越好，其實越來越差，甚至無法完賽。「事實上，馬拉松是非常不適合我的，但是那又怎樣呢？只要它辦，我就會去，因為征服自己就是意義，因為活著就是意義。」

當然，總有目光不是善意的。今年9月，她在街上和一對祖孫擦肩而過。一看到牛鈺，奶奶馬上就顯得很戒備。她清晰地聽到對方說「離那種人遠點」，後面還跟著一句，「缺胳膊少腿的，怪嚇人的」。「這很傷人，但我更在意的是旁邊的孩子。他還不懂世界上的黑白善惡，可他未來會怎麼看我們呢？」之前給朋友過生日的蛋糕盒子上正好有一根絲帶，牛鈺把它拆了下來，把兩根氛圍燈綁在了小鋼腿上，又用透明膠纏了一圈，走上了街頭。她蹦蹦跳跳的，也大大方方。「小孩會喜歡閃光燈吧」，牛鈺不想做會讓孩子害怕的人，她希望成為他們心中「最帥氣的鋼鐵俠」，代表的是勇敢。

今年有天，她洗澡時摔了跤，好一會兒都沒爬起來，就在浴室地板上坐了半個小時。醫生告訴她，因為左腿肌肉萎縮嚴重，她必須要多鍛煉，否則就算有假肢，未來可能也走不了路。現在，她騎動感單車，在健身房打拳，也會拉著閨蜜一起打乒乓球。她覺得自己打得可好了，又偷偷開玩笑，說閨蜜球技實在太爛，自己已經贏到不想贏了。「能走一天是一天！」兩人在家拿著燈棒打call（打氣），又一起笑倒在沙發上。對牛鈺來說，來人間一趟或許就是一場春游。就像《好春光》裏唱的：「開心一刻也是地久天長，痛痛快快向前走，決不回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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