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方鎮壓紅衫軍十周年　泰國政變與示威的永劫輪迴

1980年韓國全斗煥軍政府血腥鎮壓光州民主運動，造成大量平民傷亡。40年過後，當年為學生運動一份子，今貴為一國之首的總統文在寅大力為之平反，更承諾會徹底調查真相，為死難者及其家屬討回公道。光州事件為韓國民主運動的重要篇章，其鎮壓之慘烈，屠殺之悲壯，至今仍為韓國人不能平伏的創傷。而幾乎在十年前的同一天，東亞另一處的泰國，亦發生一場血腥屠殺。由泰國軍方支持的阿披實政府，以實彈驅散曼谷市中心的反政府「紅衫軍」，造成逾90人死數百人傷。然而在軍方把持的泰國政府限聚令下，示威者被禁止舉行悼念活動只得轉為地下。

泰國政局於過去十數載，經歷多場軍事政變及大型示威，民主政體幾度中斷，文人及軍方政府互相更迭。事實上在泰國王權至上、軍方權傾朝野，同時間又為立憲民主的開放國家，社會各個利益板塊及意識形態亦因此不斷產生磨擦。加上泰國貧富懸殊及城鄉差異極為嚴重，亦成為社會不穩的潛在因素。1992年泰國人民上街反對政變推翻民選政府的軍政府，遭軍方血腥鎮壓造成至少52人死，史稱「黑色五月」。事後泰王普密蓬召軍方及示威代表當面訓示，及後軍政府還政於民，展開了十數年相對穩定的民選文人管治體制。2001年通訊業大亨他信棄商從政，更廣受人民支持並兩次贏得大選。

黃、紅衫軍暴力升級

他信的管治手法不無爭議，其「他信經濟學」的重鄉政策，如低息農村貸款、大型基建項目等令其深受低下階層及鄉郊農民的支持。在其治下全國最貧窮的東北的經濟收入急增逾四成，全國貧窮率由21.3減至11.3%。然而其「農村包圍城市」的策略卻威脅泰國統治精英階層及城市人口的利益，指控其向農民傾斜的政策有買票之嫌，又指其通訊公司在國家政策下受惠，有利益衝突之嫌。反他信黨派亦發起「黃衫軍」運動，發動大型示威要求他信下台。2006年泰國軍方發動政變，他信被迫流亡，然而即使重新大選，泰國憲法法院勒令解散他信的泰愛泰黨，親他信的沙馬依然贏得大選。

為反對沙馬執政，「黃衫軍」在多個政府部門外示威，更發動佔據機場行動，同時間撐沙馬示威者亦跟「黃衫軍」爆發衝突，造成至少三死20多人傷。最終沙馬亦曾沙馬曾受薪主持電視台烹飪節目被判違憲，遭解除總理職務，政權亦轉接落入軍方支持的阿披實民主黨手中。軍方及統治精英階層對親信勢力如此打壓，亦激起親信支持者發起「紅衫軍」運動，要求解散國會重新大選，還政於民。大批民眾仿傚「黃衫軍」佔據曼谷市中心逾月，軍隊4月10日以實彈、橡膠子彈、催淚彈驅散造成25人死亡，更激起「紅衫軍」內激進派抬頭。軍方撤退時遺下眾多武器及及後連日的炸彈爆炸案，皆令雙方暴力升級不可逆轉。

5月初阿披實提出解散國會及另行大選時間表，獲「紅衫軍」領袖支持，然而示威者拒絕就此結束示威，要求政府為4.10事件問責，阿披實亦撤回時間表，雙方談判陷於僵局。14日軍方及防暴警察開始向「紅衫軍」主營進撃，並以狙撃手射殺示威者，「紅衫軍」以自製煙花還撃，連日造成至少51死逾千人傷，包括一名意大利攝影記者。最終「紅衫軍」領袖於19日宣佈結束示威並投降，被支持者大喝倒采。不少死硬派向證券交易所、銀行、商場、電視台縱火，全國零星示威亦逐漸平息。事後政府成立獨立調查委員會，卻裁定軍方及警察一切行動合法合理毋須問責。

泰國既得利益結構

不過泰國的政治紛爭未有因此場腥風血雨的鎮壓而遏止，2011年泰國重新大選，泰國人民未有因為一年前的連場示威而與「紅衫軍」割席，他信胞妹英祿領導的為泰黨又再大獲全勝。重回在野的民主黨組織反英祿示威，更與親英祿示威者不時爆發衝突。2014年憲法法院裁定英祿於2011年撤換一名官員的命令違憲，解除英祿及九名內閣官員職務。時任泰國陸軍總司令巴育旋即發動政變接管政府，實施全國戒嚴及宵禁、中止憲法、接管媒體、禁止集會，並逮捕反對派領袖及「紅衫軍」示威者。巴育的軍法統治長達五年，直至去年重新大選，巴育借助軍方控制的參議院支持，過渡為文人政府的總理。

然而此場選舉除了傳統親他信政黨為泰黨仍然高踞第一大黨外，泰國長公主烏汶叻亦曾一度出選總理候選人，只因遭王室反對而退選，為其提名的泰衛國黨更因而被裁定違憲而遭解散。另外年僅40歲的企業家塔納通更一手創辦創立未來前進黨，並深得年輕一代支持而狂掃80席。由於其鮮明反軍政府立場，塔納通亦遭政府打壓。其選前便被控在網上散播有關軍政府的假訊息，後又先後以涉嫌煽動罪、組織超過十人非法集會等罪名起訴。塔納通最終因參選時仍持有一間體公司股份，以違反選舉法遭褫奪議員資格，又以一筆向未來前進黨的貸款違法為名而解散全黨，塔納通等人被禁止參政十年。

在泰國疫情未完全消退下巴育政府禁止大型集會，令本年「紅衫軍」鎮壓十周年悼念活動大多轉為地下或網上，規模大不如前。然而亦仍有不少示威者及死難家屬在曼谷市中心，昔日示威最激烈的拉差阿帕森街頭點起燭光悼念。不少人仍堅持要求政府調查真相及尋求公義。塔納通更聲言一旦疫情完結，將再號召人民走上街頭。面對人民的意難平，泰國統治精英若妄想以強力的鎮壓打壓方式壓住反對聲音，而不真真切切解決泰國既得利益結構下經濟及政治的不平等，回應人民對富足、自由、公義的渴求，一場又一場的激烈示威、血腥鎮壓、選舉DQ、軍事政變只怕如永劫輪迴般纏住此篤信佛教的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