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馬人物．鄧敏華1】簡單的全馬一哥　跑出不簡單的全馬故事

今年渣打馬拉松，我們要看鄧敏華。
去年底日本福岡馬拉松，他跑出2小時29分22秒的個人最佳時間，是現役香港「一哥」。
訪問裏，他說得最多的是「簡單」。但明明，跑馬拉松，一點都不簡單。
要付出多少，才能將不簡單變成簡單？
圖：黃永俊

「其他方面，我對自己要求不高，但如果我有能力跑1分鐘，我不會跑1分20秒。只要盡力完成，我就滿足，我可以笑住走，所有痠痛都忘記了。」站在菜田旁邊，看着一棵棵飽滿的本地生菜，鄧敏華談跑步。

上水燕崗村成長　自小過簡樸生活

上水燕崗村，鄧敏華成長的地方。在他去年12月跑出個人最佳時間後，有跑友在網上群組說，鄧敏華是最被忽視的實力跑手。的確，不像從邊青跑到變乖的紀嘉文，也不像陳家豪姚潔貞這對長跑夫妻，我們對鄧敏華所知不多。於是，我由他的童年開始，認識這個跑2小時29分22秒的現役香港「一哥」。

從上水港鐵站乘小巴，不一會已到燕崗村。甫進村見到一塊塊菜田，生菜、菜心、西洋菜，綠油油的。鄧敏華帶我遊走村落的窄巷，左穿右插，那是他小時候與鄰居的遊樂場；轉個彎走到他的舊居，房子已經荒廢，木門破爛不堪，窗戶佈滿鐵鏽；再繞回路口，那所窄窄的村屋他都住過，屋裏以前沒洗手間，一家人只能到外面的公廁「方便」，遇上寒風刺骨的晚上，從睡床爬起來上廁所，真箇難受，鄧敏華還告訴我公廁實況，聽得人毛骨聳然。

他就是這樣成長。直到今天，他的生活依然簡樸，早上7點多起床，慢跑約20公里，下午休息，晚上練重點課節，一星期跑足7天，每天的主要娛樂是下午開部平板看《Running Man》。只是，他不再是兒時那個終日跑跑跳跳的「肥仔」——中一參加田徑訓練班，雖然偶爾因為去網吧「彈琴」不去訓練（鄧敏華小時候跟同學以「彈琴」形容打機），但之後認識現今的教練王春榮，3年前離開校園後決定全職跑馬拉松，他是個正宗的「Running Man」。

「一開初跑馬拉松，跑242、244（即2小時42分及2小時44分），我想，不如多跑兩、三年才找工作？只要自己能應付日常生活開支，全職似乎不是不可行。漸漸，我發現奧運這回事，不是宇宙般遙遠，路是可得見的，只視乎我有多努力。」

鄧敏華也自知，只要胸前掛個「勇」字，誰都說得出這番追夢豪言，但當真真正正要過這種「再跑兩、三年先搵工」的生活，又是另一番滋味。他每月的開支「好簡單」，車費、電話費、雜費等，每月花不夠3000元；這當然「歸功」於他甚少出席朋友聚會，因為晚上只顧訓練，即使相約星期天，他大多比賽或爭取時間休息恢復，「約十次先出一次，仲要近屋企先去」；而且他要保持最佳體態，日常不能放肆吃喝，減磅之餘也避免病倒，「所以話，我其實過得好簡單，唔複雜」。

既然如此，我給他拋下一個複雜的問題：跟同學有比較嗎？我指，收入。

全職訓練　曾與同學比較收入

鄧敏華頓了一頓。「如今我跑步能維持生計，但人家儲錢買樓，我卻原地踏步……有同學畢業後做消防員，收入不錯，我好像『爭少少』……男人，總比較這些……」

鄧敏華更一度因為媽媽病重而猶豫，是否應放棄跑步，做個孝順仔，正正經經上班去，減輕當護士的姊姊的重擔？

「不過，既然選了這條路﹐就要堅持。望住自己的路，一路向前，別後悔。」如今鄧敏華全職跑步，更多時間照顧病癒的媽媽。

我覺得去奧運不是完全沒可能。當然，幾年可以好大變化，受傷、家庭、感情……運動員要顧的實在太多，甚至可能突然有一天我不再喜歡跑步。不過我覺得，反正未來無人知，那就不是完全沒可能，就算我跑不到219，跑220、221，我真的盡力了，都對得住自己。

心無旁騖　跟住策略去跑

「人生」這條路，好漫長，鄧敏華這種耐力型，應該擅跑的。就像他去年12月到福岡跑馬拉松，起步後一直結伴幾個水平差不多的日本選手跑，到了30公里，他看看手錶，發現步速比之前5公里慢了，「我跟自己說，別落後，不要甩掉，一定要跟住」；跑到35公里，他想加速在小組帶頭，「一定要忍，這時候走出來帶頭，最後反而被甩掉」；結果到了37公里，他發力，更過了一直跑在前面不遠的另一香港跑手紀嘉文，「當時我已『爆偈』，不停喘氣，肌肉又不聽喚，想加速都沒力。但我盡量集中，叫自己『頂多5K』﹐尚有5公里就到終點」。42.195公里裏，他忍了又忍，要跟住賽前策略去跑，心無旁騖，原來好難。

晨操晚練　跑足7天

結果他還是當了現役香港第一。當日賽後，我用whatsapp訪問他，從他給我的錄音，我感受到他的嘴角一直向上翹，處於亢奮狀態。返抵香港後，我問他「一哥」的滋味如何，「說不想做香港第一，說沒感覺，騙你吧」？我喜歡他沒矯情，但更欣賞他對所謂「一哥」的看法：「我不是為了歡呼聲而跑，我只想得到我想要的，我的生活就是向這目標進發。所以，雖然有點點開心的感覺，但我的生活沒有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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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生活可有終點？2020年東京奧運或許是個答案。尤其香港去年出了個姚潔貞，大家都期待，何時有港產男跑手進軍五環賽道？鄧敏華直言，奧運男子馬拉松標準遠比女子標準難（根據里約奧運，男2小時19分，女2小時42分），「我覺得不是完全沒可能。當然，幾年可以好大變化，受傷、家庭、感情……運動員要顧的實在太多，甚至可能突然有一天我不再喜歡跑步。不過我覺得，反正未來無人知，那就不是完全沒可能，就算我跑不到219，跑220、221，我真的盡力了，都對得住自己」。

向着無從知曉的未來進發，每天過着所謂簡單其實日復日都悶得難以忍受的生活，從燕崗村沿着雙魚河和梧桐河走到羅太豆花的路上，聽着鄧敏華回憶兒時捉魚捉蛇偷菜偷水果的往事，偶爾訴說男生為現實而煩惱，特別是他那句「我是全職運動員，我用4年的金錢，有機會換來一張奧運入場券」，體制以外的全職運動員的故事，怎麼聽得人有點揪心？

選擇這條路去跑的23歲香港男生，其實一點都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