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話劇團45週年劇作《天下第一樓》借古鑑今劇力萬鈞︱何故專欄
《天下第一樓》，借古鑑今，劇力萬鈞！由一隻烤鴨開始，側寫中國的近代歷史，以一間烤鴨店的興衰，道盡人生的甜酸苦辣。
《天下第一樓》作為香港話劇團的45週年誌慶劇作，是近年難得一見的香港舞台劇大製作！氣勢之磅礡，格局之宏大，人物之繁多，劇情之豐富，視野之廣闊，都是一時無倆！加上以特邀主演謝君豪為首的星級陣容，絕對是2022年最曯目的香港劇壇盛事！
《天下第一樓》是著名編劇何冀平的代表作，自1988年於北京人民藝術劇院首演，已演出超過500場，更曾應邀到歐美、日本、南韓、台灣、新加坡等地演出，也曾改編為電視劇，被譽為近代華語舞台劇之經典。我在2022年12月3日觀看由司徒慧焯導演的粵語版首場，何冀平在謝幕時分享這是總演出的第626場，不愧為超越時代和地域的經典。
《天下第一樓》裡的烤鴨店「福聚德」，是何冀平以北京烤鴨名店「全聚德」為藍本，但這不只是「全聚德」的故事，而是以博大精深的中華飲食文化為基礎，譜出中華民族在千百年來在動盪亂世中的眾生相。某程度上，中國人就像一隻烤鴨，無論是「福聚德」的掌櫃盧孟實，或是「福聚德」的東家唐德源，以及兩名兒子唐茂昌和唐茂盛，或是「福聚德」的其他員工，或是盧孟實的紅顏知己洛英，或是落難王爺後人克五，或是祖先三代為官的修鼎新，甚至是滿清末代皇帝溥儀，都是鴨在燒爐裡，肉隨砧板上，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
《天下第一樓》以「福聚德」的財權風波為切入點，除了令人垂涎三尺的不同美食，還有見證人性的明爭暗鬥，更重要是呼應清末民初的時局變遷，借用導演司徒慧焯導演的話，「主角盧孟實並非單純的商人，更似是一個時代的創造者」，他一次又一次為「福聚德」扭轉乾坤，雖然成功對抗外敵，自己人卻是最難應付。
《天下第一樓》的故事橫跨11年，需要一些導讀。唐德源將「福聚德」大掌櫃之位傳給盧孟實，巧妙地呼應溥儀的身份轉變，以及北京城的權力更替。第一幕在1917年夏天，巡警高呼「掛龍旗」，因為張勛與一眾清朝遺老策劃，率領定武軍人稱辮子軍，於民國六年1917年7月1日，擁護時年12歲的遜帝溥儀在北京「重登大寶」。第二幕是三年後，即1920年，「張勛復辟」前後歷時僅十二天，被段祺瑞討伐而失敗，張勛流亡天津，克五也被抄家變得一無所有，克五傍爺修鼎新只好在「福聚德」擔任「暸高」（在飯莊門口招呼客人的侍者），盧孟實努力挽救「福聚德」，溥儀在老師英國蘇格蘭人莊士敦的指導下，學習英語、數學、世界史和地理，並且懂得撥電話。第三幕是再八年後，即1928年，溥儀早已逃離紫禁城，現居住於天津市日租界裡，國民黨北伐統一全國後，在南京成立國民政府，巡警再次出場高呼「掛旗」，「福聚德」大樓已蓋好，盧孟實嘗試改革行業，卻外有偵緝隊的威脅，內有唐氏兄弟奪權⋯⋯
《天下第一樓》的創作緣起很有趣，據說當年何冀平在北京讀書時，經常要招父親的朋友，但她其實並不熟識北京，只好帶他們上長城和吃烤鴨，加上她曾看到一篇國記者寫的文章，稱烤鴨廚師是藝術家，「他們是不亞於演奏巴赫音樂的音樂家和山水畫家」令她很詫異，就是這樣，何冀平有了《天下第一樓》的構想。何冀平喜歡吃，還喜歡做菜，為了寫好這個劇本，前後用了3年時間，收集素材，體驗生活，包括上烤鴨班，故此對選鴨、填餵、宰殺、燒烤的不同步驟都瞭如指掌。其後，她更考取了二級廚師證書，故此，《天下第一樓》裡提及的各種美食，都是有根有據，而且結合了何冀平的實戰經驗，難怪既生動活潑，又令人大開眼界，並非只有沉悶的資訊，而是配合角色的設定，例如王子西的蘿蔔絲飾、洛英的堂子菜、修鼎新的羊肉火鍋，令情節更引人入勝。
《天下第一樓》雲集了一群好戲之人，香港話劇團可謂精英盡出：余翰廷飾演堂頭（飯莊領班和前廳經理）常貴，鞠躬盡瘁；申偉強飾演二掌櫃王子西，明哲保身；周志輝飾演老東家唐德源，身為「福聚德」的第二代，正煩惱祖業的承傳；劉守正和歐陽駿分別飾演唐德源的大小兒子唐茂昌和唐茂盛，前者只愛唱戲，後者醉心武術，對家傳祖業毫無興趣，只顧回家向掌櫃拿錢，可算是「敗家二人組」；潘泰銘飾演被炒家的王爺後人克五，從少被父親請師傅教他吸食鴉片，反而成為他落難後的翻身機會；高翰文飾演學識淵博的修鼎新，可惜生不逢時，家族和朝廷都已經風光不再；黃慧慈飾演八大胡同的名妓洛英，跟盧孟實有緣無份；特別演出的葉進飾演烤鴨師傅羅大頭，是一個拒絕改變的舊派人物，也是「福聚德」最大的內部矛盾。他們和其他演員，都有精彩表現，演活了大時代的小人物，其中劉守正在《大狀王》後再次大展歌喉，唯妙唯肖。當然，焦點所在肯定是特邀演出的謝君豪，他飾演非一般的主角盧孟實，絕對是不二之選，他的氣場和魅力，不只是影帝級，甚至堪稱是殿堂級，謝君豪回歸舞台，如魚得水，表現比他近年參演的電影更精彩，散發出耀目光芒。
《天下第一樓》最後以「福聚德」大樓的對聯寫上完美句號，上聯「好一座危樓，誰是主人誰是客？」，下聯「只三間老屋，時宜明月時宜風。」，重點是橫批「沒有不散的宴席」，擁有不同人生閱歷的觀眾，將會帶著不同的領受離開劇場，這正是《天下第一樓》最厲害之處。
（專欄「何故火鍋館」每月刊出，標題由編輯撰寫。本文不代表藝文格物立場。）
作者簡介︱何故，內向、憂鬱而文靜的作家，已推出超過 20 本小說。從電影和打邊爐領悟人生道理。
更多電影評論文章，可參看作者Facebo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