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客劍心｜守法時代的拔刀齋 被修正與背棄的武士榮耀｜夜貍專欄
外敵來襲時，上至西化高官，下至前線警員，全部都是任人宰殺的羔羊。
《浪客劍心最終章》日前在Netflix上架。除了眼花繚亂的打鬥，《浪客劍心》本身就是一個很有意思的故事。單是把背景設在明治維新，就注定它與現代化的命題息息相關。
文：夜貍
提提大家，本文將集中以《浪客劍心》的真人電影作探討，希望「原作黨」多多包涵。此外，內文亦會有《最終章》的小量劇透。未看電影讀者，請自行斟酌。
沒有武士道的世界
《浪客劍心最終章》的世界，處在明治維新的十二年後。當時日本已邁入現代化的步伐，物質生活漸趨富裕。人們開始接受新式教育，打扮也變得西化。過去貧困、野蠻的氛圍恍似一去不復返，不僅武士階層被解散，連警察訓練所用的武器，亦換成了木刀。倡導和平的「神谷活心流」成為了大眾哲學，互相斬殺的武士作風則退出了歷史舞台。
然而在文明理性的背後，卻隱含了軟弱無能的暗湧。雪代緣未侵襲東京前，前川道場的劍道老師就已經用即將到來的甲午戰爭，點明了故事的癥結：
現在的年青人大多沒經歷過戰爭
其實何止年青人，就連成年人也一早失去了戰鬥的本錢。於是乎外敵來襲時，上至西化高官，下至前線警員，全部都是任人宰殺的羔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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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城市逼入緊急狀態
結果幾十個在幕末可能都算不上一流高手的武者，就足以在當下將整個城市逼入緊急狀態。而他們的可怕之處，還遠不止於傳統劍術，就連新式武器也要在這批武士手上，才能發揮至強威力。上集志志雄便率先用超級戰艦，脅迫明治官員向他俯首稱臣，今集雪代緣一黨亦同樣是「黑科技」盡出。當警察署長拿槍都會手震時，對方已經將加特林機槍組裝在義肢上，大殺特殺。到最後真正能夠拯救蒼生之人，還是已經入世的「拔刀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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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段劇情所投射的信息，便是武士道精神不可廢。更直白一點，是（日本的）民族精神不可棄。否則空有現代制度和科學技術，也是欠缺實質，純屬「紙老虎」。而這點恰好對應了現實中明治維新的理想。
守法的「拔刀齋」
我們今天熟知的日本文化，諸如神道教、茶道、柔道，以至於嚴格意義上的武士道，實則上都是明治維新後的創造。它們的內涵固然是古已有之，但能夠獨立成為各種文化項目，倒是十分近代的事情。其時明治政府仿照德國的現代化模式，透過對文化的身份認同，構建一個全新的民族共同體。於是乎在引入「船堅炮利」的同時，不同的傳統技藝及信仰也得以復興，甚至稱得上是「虛構」。
當然，這些被重新塑造的舊文化，自然亦要改頭換面，以符合時代需求。例如武士道精神，就被詮釋為勇武的氣魄，以及對紀律的重視。概括言之，即是「忠君愛國」。相反，過去草菅人命的生活作風，則在法律的名義下被一律禁止。緋村劍心得以由「拔刀齋」蛻變成英雄，理由便在於此。
一方面，劍心擁有絕世無雙的武藝，他往往能在制度失效之際挺身而出，替百姓除禍。另一方面，他又在罪疚感的驅使下，永遠把刀鋒向準自己，只傷敵，不殺人。就連跟他的伙伴，也會自動沾染上「活心流」的氣質。今集的瀨田宗次郎，最初明明是個變態殺手，卻在劍心的影響下行俠仗義起來，並只用刀鞘退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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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替政府收拾殘局，又沒有違反法律最重要的一環，即執行死刑的權力。雖然「拔刀齋」的存在，多少顯示出上位者的無能，但犯人最後還是移交法辦，沒有釀成合法性危機。而劍心本人也樂於平淡，就算幾次救世，也沒有爭名逐利之心，明治政府依然穩如泰山。「拔刀齋」如斯深明大義，無怪是「俠之大者」了。
武士的背叛
不過，這種修正了的武士道精神，對於不容於世的「純正」武士來講，顯然就是一種背叛。那個把加特林機槍裝上手的嘍囉便說得直白：「你這傢伙藉著維新，奪走了屬於武士的榮耀。」故此，無論劍心的敵手跟他有何私人恩怨，最終都會將復仇的計劃，制訂為「毀滅明治社會」。他們不單要在武藝上勝過劍心，還要破壞他所代表的時代價值。而整個行動的關鍵，便是要逼劍心下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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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每個與劍心對決的武士，最後都會要求他處死自己。只要劍心破戒殺人，他的贖罪旅程便會宣告失敗，他所投入的世界亦會隨之崩潰。來到最終章，這種對生死的「挑釁」，還延伸到自殺的議題之上。雪代緣不斷威迫劍心自殺贖罪，甚至連雪代緣本人也陷入了自殺的邊緣。但劍心卻始終堅持，生比死有意義；文明時代的道德，必須勝過武士道的生死邏輯。
顯然地，這裡已經超出了歷史上的明治社會，完完全全是以當下的視點為依歸。畢竟，直至二戰結束前，「切腹自盡」依然是「忠君愛國」的最高體現之一。珍惜生命，也是和平時代的人民，所特有的專利。
電影最後，劍心與薰攜手步向未來。從時序上講，很快就會來到甲午戰爭的年代。之後日本就會邁入軍國主義的陣營，劍心所期盼的和平盛世終究沒有到來。而步入晚年的他，亦很難再憑逆刃刀，解救百姓於現代化武器了吧？故事選擇在這裡戛然而止，除了是為劍心寫下一個圓滿結局，其實亦是替觀眾留下一個「活心流」的美好願望。
（夜貍專欄「泛舟戲話」隔周刊出。本文不代表藝文格物立場）
作者簡介｜夜貍，生活穩定，卻難覓心安之處。惟有憑筆寄意，聊以自慰。不喜歡用腦，也不喜歡不用腦。最擅長用想像力填補知識的空白。不定期更新，跟大家談談書、說說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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