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回歸前在街頭拍下港人面貌　謝至德：今天重看，共鳴更大

自學攝影，謝至德二十歲出頭便向報館自薦，開始攝影記者生涯。初生之犢不怕虎，努力拍攝新聞相片之餘，自發記錄香港人於回歸大限前後的眾生相。二十多年後，趁着新作《萬念‧歸寂》系列將於今年四月展出前，謝至德舉行展覽《萬念‧叢生》，以90年代的街頭眾生相，作為探討香港人身份及回顧攝影創作心態的前傳。

出於不甘心：「我唔影就無人影㗎啦」

《萬念‧叢生》展出的照片，選自謝至德1990年至2000年自發的攝影計劃《香港面貌》，二十多年來從無機會全面地展示，或許因為這個缺失，謝至德自言這是他最喜歡的一輯照片。

90年代殖民地中英主權移交是一件國際關注的大事，他憶起世界各地的攝影記者湧到香港拍攝，但他看到的盡是充滿異國情調及回歸色彩的照片，「好像《蘇絲黃的世界》的場景，很多舢舨相」。年少氣盛的謝至德不甘於香港被代表，對於記錄這個時代的平民生活有種「我唔影就無人影」的焦急， 於是返工拍攝彩色新聞照片時，又揹多部黑白相機拍攝自己的黑白習作。自學攝影時，他經常到圖書館看書參考， 從William Klein、Bruce Gilden、Robert Frank的美國街頭攝影，看到美國較真實的庶民生活面貌。謝至德形容，相片沒有流於歷史大論述中的平白，反而顯出攝影師對人的人文關懷，「相片流露攝影師的態度及情感。」

當年數碼攝影仍未普及，每格菲林也要錢。謝至德薪水微薄，為節省金錢，不惜一次過自費買下100呎的菲林，自捲成膠卷，整齊地放在銀色鐵盒中，每天拿六、七筒菲林跟身。今天他形容起這個過程仍笑容滿臉，讓人感到攝影帶給他的樂趣。

攝影記者走到社會前線，緊蹦地捕捉決定性瞬間的新聞相片，呈現社會矛盾，本有攝影工作間的一兩小時閒暇休息，謝至德卻把握時間，坐在樓梯、茶餐廳觀察社會眾生相，記錄回歸前一般人的生活狀態。隨着工作遊走香港各區，謝至德拍攝了很多中環、油尖旺、佐敦的照片，街上的路人、地鐵的乘客、小販、清潔工、廚師都成為相片中的主角。「想出一分力，由香港人記錄香港人。」

94至96年間，七小時睡眠時間之餘，謝至德把一天的時間完全貢獻予攝影。上班拍照，下班不是躲在黑房曬相，就是又繼續遊走街頭拍照。現在回想起，謝至德自言忽略了父母，幸得他們包容及體諒。

街拍關鍵：目的要純正

作為出色的新聞攝影記者，要在決定性時刻以鏡頭清晰交代故事，令人一眼看過去就知道訊息，務求情理兼備。《香港面貌》不是新聞性的照片，拍攝的眾生相構圖活潑，藝術性及主觀情感較強。個人感情的投入，流露了很多念頭，謝至德看到尖沙咀鐘樓前的男生時，曾以為他是童工；在赤柱遇見的商販，彷彿從中看見市儈的香港人。「那都是心情複雜的時候，但你對那件事有感覺，是創作過程需要的時刻」。

「最重要，你不是獵奇，不是希望拍攝別人的醜態去取笑人。」在謝至德看來，如果目的純粹，有純正的心，別人能感受到；但假如遇到惡人，他便會走開，或解釋自己在紀錄香港歷史。問他關於街拍的秘訣，「首先你要觀察，你觀察得多，愈知道下一步會發生什麼事，然後你便可快他一步，在事情發生前預計到下一刻你能框住怎樣的影像。而且，忍耐力也很重要，許多人嘗試街拍，但接受不了失敗，便回去拍荷花。」

20年前被藝發局拒絕資助出版　此時展出有更大共鳴

謝至德曾得到很多攝影獎項，但1998年曾被藝發局以「出版未達水平」，拒絕提供資金資助攝影集《關我九七事》的出版，《香港面貌》同樣沒有被接納。他曾經為此覺得很鬱結。但是，近來香港政治及社會的變遷很大，香港人的身份更形複雜，謝至德今天重看這些照片，仍然感覺震撼，「此時此刻才展出照片，共鳴感可能更大」。謝至德領略等待的美意，相信凡事都有神安排的時間。

展覽二部曲之二的《萬念‧歸寂》，源於2016年WYNG大師攝影獎委託計劃，主題是「我們是誰」，謝至德在170份建議書中脫穎而出。而一個月前，WYNG基金會與謝至德傾談策展，覺得可以先從街拍的《香港面貌》回顧90年代香港人的狀態，再對照以概念攝影為主的《萬念・歸寂》。一個月預備展覽，想必十分倉促。「機會是留給有預備的人，幾年前，我已自行把這些照片處理好，才能使這次展覽順利舉行。」

體驗無常，才能從「叢生」到「歸寂」的釋然，兩個展覽能對照20多年的進程中，謝至德的創作發生了什麼變化。

「萬念 • 叢生」至德個展一部曲
日期：即日至 2 月 14 日（星期一至五：13:00 - 20:30；星期六至日：11:00 - 20:30）
地點：賽馬會創意藝術中心 L0 藝廊（石峽尾白田街30號）

「萬念 • 歸寂」至德個展二部曲
日期：4月14日至4月24日 10:00 - 20:00
地點：香港中央圖書館展覽館（銅鑼灣高士威道66號）

攝影展覽有一個眾籌計劃出版《香港面貌》，詳情可到展覽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