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肺炎】將「繡豹圖」與疫情關聯 莫名「躺槍」的明清官服
美國疾病預防及控制中心(CDC)日前發布最新一期學術月刊《新發傳染病》(Emerging Infectious Diseases),並在封面印上清代官服「繡豹圖」,將其與新型冠狀病毒扯上關係,引起輿論抨擊,被質疑是種族歧視。
該份月刊主要的內容是全球傳染病和相關領域專家的研究成果,以此促進全世界對新發現和再度引發流行的傳染病有進一步認識。引發不滿的封面,其作者是兩名傳染病學家,一人是就職於美國CBC的Byron Breedlove,另一人則是華裔流行病學副教授馮春海(音譯,Isaac Chun-Hai Fung)。二人署名文章中表示,清代三品武官服飾上的「繡豹圖」所繡的動物,如豹、蝙蝠等,都可能是導致人畜共患疾病病毒的宿主,傳播可能會讓人類呼吸道感染的病毒。
這種強行將中華傳統文化與新型冠狀病毒聯繫起來的做法,立刻引起許多亞裔科學家的不滿,紛紛指責是「對東亞文化一竅不通」,並批評作者不夠科學以及帶有種族歧視。雖然事後美國CDC已將月刊封面的圖片從社交平台上刪除,但官網上仍可見到月刊封面維持不變。
成為話題中心的「繡豹圖」究竟是甚麼?其實是明清時期文武百官在官服前胸與後背上的方形織物,稱為「補子」、「官補」。繡有補子的官服,又稱為「補服」。明清的官服補子可追溯到唐代武則天(624-705年)時期,當時對於百官的官服有新規定,不只要紋上品級,還要飾以各種動物,主要繡在胸背與肩袖的位置。從元代起,部份服飾開始出現方形的裝飾圖案,當時稱之為「胸背」,但與官階無關。
至元代滅亡,在中原大地重新建立漢人政權的明代,為急於從服飾上恢復過去的華夏文化,除了廢除元代服制,還「上採周漢,下取唐宋」,即參考周禮與唐宋時期,重新定出一套具儒家傳統禮儀的服裝形制,並洪武三年(1370年)初步定制一套官服制度。據《明史.輿服志》載,「歷代異尚。夏黑,商白,周赤,秦黑,漢赤,唐服飾黃,旗幟赤。今國家承元之後,取法周、漢、唐、宋,服色所尚,於赤為宜」。明代由於皇室姓朱,故以紅色為尊。除此之外,《論語》中亦記載孔子曾經說過「惡紫之奪朱也」,即厭惡紫色取代紅色的地位,以致明代的官服顏色與唐宋兩次有顯著差別,再沒有紫色,官員由一品至四品均用緋色(深紅色),五至七品就是藍色,八至九品是為綠色。
因為是初期草擬的服制,顏色雖可分大致區分官階品級,但品級有一品至九品,只以3個顏色來區別略嫌太過籠統。為更容易識別,往後幾年明代又陸續修訂,直到洪武二十四年(1391年),增加要求官員在官服胸前與後背增加補子的規定,「文官一品仙鶴,二品錦雞,三品孔雀,四品雲雁,五品白鷳,六品鷺鷥,七品鸂水鶒(音溪水赤,比鴛鴦還大的水鳥),八品黃鸝,九品鵪鶉」、「武官一品、二品獅子,三品、四品虎豹,五品熊羆(音皮,棕熊),六品、七品彪,八品犀牛,九品海馬」。從此,明代官員皆身穿補服,百姓可依照補子上的動物來辨認官階。
及至清代,雖有「剃髮易服」,但官服上仍受明代影響,也有區分文武官員品階的補服,且其圖案與明代沒有太大差異。
清代不同官階武官的補服,補子上的圖案各有不同
在明清文化的影響下,朝鮮半島的朝鮮王朝(1392-1897年)、越南的後黎朝(1428-1789年)、阮朝(1802-1883年),以及與琉球國第二尚氏王朝(1469-1879年)的官服,同樣都有補子作為辨別品階的依據。由此,「補子」就成為東亞文化圈的共有文化特色與象徵,因為補子隨官階而存在,且受朝廷限制,不能大量製作,使其在現代有極高的工藝和歷史價值。
補服已然成為東亞文化圈共有的歷史記憶與重要文化資產。然而,補子上代表吉祥寓意的動物,如今卻被西方以有色眼鏡看待,將之與疫情連結起來,顯見西方對東方文化象徵仍有很深的錯誤認知。其實從近代的天主教耶穌會士(The Society of Jesus)於17世紀至19世紀所編撰的漢學書籍,可以看到東西文明交流之初,西方人對於中國、乃至於東方觀感的變化。如著有《中國圖說》(China illustrata)的耶穌會會士阿塔納斯.珂雪(Athanasius Kircher,1602-1680年),即使一生從未到過中國,其書內容離不開基督宗教觀點,但仍不會刻意將中國人妖魔化,反而如實繪畫。另一位耶穌會士杜赫德(Jean-Baptiste Du Halde,1674-1743年)甚至不顧教皇禁令,著書為《中華帝國全志》介紹中國,以此證明中國文化與基督宗教能夠兼容並蓄。
基督宗教積極傳教、「拯救世人」的傳統,工業革命與發達的資本主義,融合之後形塑了歐美「白種人的負擔」與「西方中心論」,令他們認為未經現代化、工業化的亞洲、非洲是「野蠻且落後」的,是可以進行資源掠奪殖民地,這種高高在上的姿態一直延續到了今天。
從這次月刊封面風波,可見部份的西方人仍將中國文化中的野生動物意象與病毒相掛鉤,並随著新冠病毒疫情蔓延不止的現狀,打算將中國人民奮鬥百年才掙脫的負面標籤,再重新貼上。在多元化、全球化的當代,西方人未能尊重異文化所體現出來的傲慢,才更顯得落後且不合時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