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姊妹深圳跨境往九龍上學 港爸:讓女兒長大後決定生活的地方
香港主權移交20年。這一代港人為了不同原因北上,譬如為工作或再覓機遇,在一河之隔的深圳生活定居,成為了深港人。他們的下一代出生於香港,成長卻跨越深港兩地。一對小姊妹家家和真真,白天跨境到香港上學,傍晚回深圳睡覺,一日之間經歷兩地生活,如此經驗日積月累將成為童年記憶。深港孩子穿梭兩座不同的城市,他們如何看待沿途的生活風景?
攝影、影片:吳鍾坤
清晨六時多爬起床,用20分鐘刷牙、梳洗、食早餐,再由媽媽駕車,6點45分到皇崗關口,自己過關、讓校巴阿姨帶上車,這是住在深圳福田的9歲家家和7歲真真,每天回港上學的早上。
居於深圳的香港家庭 「學習機會不應因居住地域」
校車從皇崗駛過落馬洲,再經新界東北、大埔公路。一直走入市區,看到的商廈高樓愈來愈密集,40分鐘後來到位於黃大仙的小學。這間浸信會天虹小學是三年前首間取錄大量跨境學生的市區學校。媽媽馬太當年捨近求遠,讓女兒來到九龍讀書,全因北區有太多跨境生,學習情況不如母女所想,她說:「北區太多學生了,很多是大班40多人一起上課。而且聽說過北區有些跨境生被在香港住的同學歧視。我們只是因為工作關係不能去香港住,其他小朋友的爸媽有類似原因,令小朋友要跨境,學習不應因居住地域啊。」
她與丈夫15年前分別來到深圳另覓機遇,亦因工作在異地相遇相戀,不久就「拉埋天窗」。爸爸馬先生在香港土生土長,高堂和親戚都在港,他不時帶着妻女回港與親友聚聚。馬太早年因家人在港,也在香港住上幾年,大部分時間都長居大陸。兩夫妻經歷過中港不同生活文化,一直亦希望女兒多有這些經驗,覺得女兒過關上學、與不同生活背景的同學交流相處,也是一種歷練。「她們在深圳住,會講普通話,在香港則說廣東話,會多講幾種語言也是好事。」
粵普雙聲道 深港孩子說話「唔咸唔淡」
只是,一對小女兒如今說話口音與其他跨境生一樣,同樣「唔咸唔淡」。先在跨境校車上,孩子上一句廣東話,下一句又說起普通話。一個同學以廣東話大呼:「我有零用錢十蚊雞!屋企仲有30塊錢!」或者把普通話的書面句子直譯口語:「你去過旺角未啊?我前幾天去了舅父係旺角屋企喇!」。車上孩子用兩種語言混雜交談,一路嬉鬧傾偈傾到落車,終於回到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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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裏亦有多元的語境。家家說,老師多以廣東話授課,英語科和外籍老師就講英文。但沒有老師的時候,她們與其他孩子相處,會同時出現多條語言頻道。譬如圍着玩遊戲,有人以廣東話發問,對方即以普通話回答,大家都聽懂,對話沒有隔閡。
但家家多一言不發地在旁觀察。
老師建議女兒在家多說廣東話
「其實我多數同搭校車嗰啲人玩,因為同佢哋熟啲嘛!」兩姊妹小息或飯後多找來每天的校車伴兒玩樂,偶爾幾個說流利廣東話的孩子加入。姐姐家家會立即「轉channel」,與他們說回廣東話。妹妹真真講廣東話時,就愈講愈細聲。真真撒撒嬌,用普通話解釋:「嗚,因為很少講(廣東話)嘛,講的時候會害羞。我是香港人呀,當然會聽廣東話啦,本來也會講。可是我普通話講得最好了,因為最簡單!」
校園裏兩文三語,真真卻覺得九個聲調的廣東話和複雜的英文外語,好難發音。她於是不論在香港的學校,或回到家中,也愛以普通話與人對答。媽媽與一對女兒多以普通話溝通,爸爸則用廣東話,他記得:「有次見家長,有老師建議我多與她們在家中講廣東話。我話佢哋已經喺香港讀書喇喎,佢都唔講廣東話!?」老師即回應:「如果佢多講廣東話,較易打開佢社交圈子及各方面。」爸爸聽罷暗忖是否有同學歧視這班跨境小朋友?「其實每次我聽到這些問題,第一時間會先想是否我們心理作祟,多於本身的問題?」
邊界如此接近 眼前便是深圳與香港
「我其實好想回答冇咩嘢,因為你話『有啲嘢』多少是社會上,由人哋告訴你這有問題。但你走去問小朋友,她們(中港融合或矛盾上)一定沒感覺的。」兩地生活文化有差異,家家和真真卻如常起床、乘車上學、放學再過關回家。在她們眼中,深圳和香港差別不大。她們說得出「過關前,海關叔叔會上校車檢查」,分辨得到一些建築和路牌是深圳或香港。但原來過關只是幾分鐘,經過深圳灣那道橋,眼前的便是香港。
家家說,深圳比香港大一點,「但我覺得香港都好大!好靚喎!」。她住過外婆香港的家幾個月,印象中的香港四通八達,她數得出幾條港鐵綫的站名,由九龍灣數到太子,再由銅鑼灣數到上環,連北區至屯門她都知道。她說與爸媽搭過電車,「如果爸媽得閒,就再帶我搭多次叮叮!」
「聽日又返學!好開心!」
在家家心中,香港不是旅遊景點,而是她成長和學習的地方,老師和同學都在這兒,童年一半時間也在這城度過。平時周末假日小姊妹多留在深圳玩樂,媽媽帶她倆到圖書館看書、音樂廳看歌劇,有時也去深圳版的「冒險樂園」。一個周末玩到樂而忘返,這對小姊妹在準備翌日上學的前一晚,又興奮大叫:「好嘢!聽日又返學!好開心!有得同同學玩!」。孩子此言一出,記者聽畢驚訝,「喺香港讀書好開心」也是近幾年首次聽到小學生這樣說。
記者問家家喜歡香港什麼,小女孩想了半天,仍說不出對這城市一種難以言喻的鍾愛。妹妹真真也接着數算踏足過的香港,「濕地公園啦」、「好高好高的天際100啦」,「還有去香港很遠很遠的地方捉好多精靈(手機遊戲Pokemon Go的精靈)!」來香港只為捉精靈?真真又多補一句:「喜歡香港呀!香港我哪兒都喜歡!」
爸媽很少刻意帶女兒認識香港哪裏,一直覺得去什麼地方、說什麼語言,應是自然而然的。
港爸:孩子跨越兩地作生活觀察
如今香港與中國大陸愈來愈接近,爸爸說:「別人覺得跨境生來港上學好遠,其實是一個心理距離,遠在它跨於兩地,要過一個關口,又要面對不同面孔和文化的人。但何以不視作一種生活觀察?」
孩子對一座城市的歸屬認同,大概由生活經驗建構而成。爸爸:「我想她們觀察到不同的社會文化,她們在香港上學生活,自然感受到香港人是怎樣;在深圳,也自然感覺到那裏的人怎樣,好難由我告訴他們,要從生活上好貼切地說,兩邊的文化是怎樣的。」
無法分割的生活經驗 深港孩子的身份認同?
爸爸比喻孩子像一棵樹:「我提供環境畀佢哋成長,個環境係咁㗎喇,最後生成點,我好難期待到佢哋最後係點, 一定要佢哋自己去體驗嗰個環境之下,到有一日佢哋自己去諗清楚,兩個地方對佢哋嚟講有咩意義;佢哋會一步步感覺到,再睇返自己係點樣。」
馬先生成為深港人15年,早已慣於穿梭兩地,至今兩個孩子還有更多的風景要看:「像她們這一代人,只要打破兩地障礙,會發現很多已融為生活一部分,包括過關呀、搭校車返學呀。生活就這樣的。」
不足十歲的孩子每天生活與成長,哪裏有得玩,就是快樂的一天,終有天走得更遠,就會想起這兩座城市,想起自己是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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