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禎祥之前世】上環老店二戰前賣香燭 六七後禁炮仗轉型裱畫
中環有間裱畫店,有個歲半女孩常在店內走動,倒出螺絲又把玩畫框樣板,但老闆與老闆娘對住孫女毫不生氣,只是笑。永禎祥戰前已開店,由李家父親賣香燭,後來轉型造裱畫相框,鑲起客人的家傳之寶。
裱畫師傅李耀漢有句說話常掛在嘴邊:「實情無咩故事可以講」,但一門手藝就是一種執着,一家故事,我們從香燭店講起。
鴨巴甸街上一間畫架行
轉入鴨巴甸街就看到永禎祥的招牌,白底紅字,簡潔字型帶古香,清晨下着細雨,街道人稀,老闆李耀漢沏茶沖水,推開玻璃大門。
前舖放一張工作桌、一張功夫枱,牆壁排滿90度角的木框似指向上方的箭嘴,每個都標明來源地,意大利或德國製造,「以前嘉圖紙行還在的時候,這裏放滿紙,嘉圖走了我們就放Sample。」快65歲的李耀漢說。與永禎祥分租舖位的嘉圖紙行早前結業,現在永禎祥承租其舖位擴建工場。客人想裱畫就放下油畫、相、或者玉,李耀漢和太太會分工向供應商訂貨或親自製框,完好裱起。
六七暴動禁賣炮仗 生意變差
永禎祥由父親命名,二戰時就開張,賣中上環區居民拜神所需的香燭衣紙。當時中環尚未發展作商業區,只有地舖做生意,住宅較多,多人拜神,生意很好。小時李耀漢在店內幫忙,「前舖後居,一掰大眼就幫手做生意。」他幫忙包裝香燭、入袋,貪玩時把香燭拉出來又插回去,踢足球時撞爛玻璃飾櫃、尖刺零碎灑一地,「細個舖頭就係遊樂場嘛,總之你諗到諗唔到都有玩。」抬頭目見在櫃台的父親沒說什麼,臉黑成一團,不理也不罵。不知道父親性格是否造就李耀漢性情,開初他不苟言笑,回應簡潔,總是淡淡然。
戰後和平時香燭生意最傳盛,人人買炮仗慶祝,後來的炮仗管制令香燭店少了一截收入。有天朝早天未光,有人拍門,警察來要收起所有永禎祥的炮仗,順手寫個收條,隔了一年才還炮仗錢。李耀漢問:「你知道六七暴動嗎?當時怕學生拆炮仗、取火藥製炸彈,禁制後燒煙花只能由阿公燒。」李太說:「不准燒,話驚爆親人,驚人整炸彈。當時最好賣的是炮仗,無得賣基本就不用做生意了。」
貧窮和死亡中找禎祥
據說禎是朱雀,祥是鳳凰,永禎祥的意思就是祈求永遠吉祥平安。戰前李父落下此凡人願望,但捱過戰爭不代表避開貧窮和死亡。當時永禎祥隔離鄰舍有相框裱畫舖、士多、鞋舖,很多元化,「以前街道舖頭『岔巴冷』服務街坊。」小市民為分擔舖租就劏舖,一人一格做生意,一個舖位塞了六伙人家。「六伙人,一間造相架、一間賣鐘錶,一間裁縫、一個賣打字機,後面廚房就做包伙食生意,後屋住人,你諗到有幾犀利?逼埋一齊,生活就是這樣。」
「以往舊屋兩邊是磚牆,頂條橫杉然後舖板再起一層上去,舊樓差不多過了百年,有白蟻蛀就好易塌樓。」李耀漢也見過塌樓,威靈頓街現在翠華那邊、鏞記對面,當時人們一聽見落沙落石,人們奔走落街,回頭看,轟一聲整座舊樓塌下來。「細路哥唔識驚,人人好亂,消防車十字車都係度。」
「舊樓要拆,周圍收樓,永禎祥就搬,同一條街,租別人舖一格仔做。中環變寫字樓區,香燭店無客人,朝早放低十零蚊找續錢,夜晚都係得十零蚊,」李耀漢笑起來:「可能仲無咗兩三蚊老母拎咗去買餸。」
手作仔生出一個手作仔
舊樓塌下,城市洗牌再規劃,李耀漢和兄弟嘗試找尋新出路。以前店旁有裱畫界老行尊華漳,李耀漢去門外嗅着木味偷師。「當時店舖一眼望哂,見到師傅將四支木頭釘埋一齊。」師傅見有細路,由他門外看,有時心情好就答他問題,心情壞時拿起一條切得漂亮的木頭向他炫耀,卻不告訴他竅門,他說:「睇完之後返屋企諗,都唔算好難啫。」1970年,李耀漢和兄弟轉型造畫框,父親也沒所謂,就在店內劃一個角落,讓四兄弟姊妹造畫框相框,父親照舊賣香。「你要生存的時候就要找些世藝想想做做。」
後來父親逐漸也落手鋸木、釘木。李耀漢阿爺在廣州開機器店,父親在店面長大,本來就是一個手作仔。「車鑼刨鑽,車床、鑼床、刨床、鑽床,四種工具,師傅回店就畀𡃁仔玩。」他口中的𡃁仔是他父親,「他的手藝比我好,水油電燈,油漆泥水,樣樣都識。」這個𡃁仔來香港後轉賣香燭,老了在垃圾站拾荒回家,把時鐘、木櫈改頭換面,而李耀漢變下一個𡃁仔,遺傳了愛動手動腳造木工的興趣。
當時李耀漢覺得造畫框、轉型是為了生活,他該沒想過後來畫架行成為他大半生人的價值,以致中風後遺忘造工細節,使他患上抑鬱。請看下集:【永禎祥之今生】港督彭定康是常客 裱畫師傅中風後忘半生工藝患抑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