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逆權空姐吳敏兒：貢獻青春成就英航每年營利，換來粗暴解僱

昨日爆出英國航空關閉香港基地、即時解僱85名香港員工，並只提供沒有明細的賠償金，要他們3日半內答覆是否接受賠償，《01社區專題》與《隱形香港》為此獨家專訪逆權空姐吳敏兒。身為英航香港機艙服務員工會主席，吳敏兒固然分身不暇，昨晚已與同工開記者招待會交待情況，密鑼緊鼓約見英航、組織香港及外地工會聲援。
「貢獻了26年青春，換來3日半考慮是否接受賠償，差異太大了。」幾日只睡了數小時的她在鏡頭前，精神抖擻地說：「這麼有分量的公司，衰過街邊一間小餐廳的無良老闆。」
（有關影片訪問，請留意隱形香港）
訪問攝影：顏漢真
資料圖片：余俊亮、林若勤、羅君豪

每人一封解僱信，說今天是你們最後一天工作日。開始聽到同事喊聲，那不只是悲傷的眼淚，而是感覺不被尊重。我們打工的尊嚴去哪了？

被即時解僱　3日半考慮沒明細的賠償

昨夜，英國航空的香港基地員工接獲公司通知翌晨回公司見面，眾人未知何事，徹夜難眠，無法不將事件連繫到英航外地基地陸續關閉、工作更數被取消、多了外國同事來港工作等先兆。

結果，會面時英航職員宣佈因成本及生產力問題，決定關閉逾80年歷史的香港基地及即時裁走85名空中服務員。長工制員工被即時解僱，至於合約制員工則工作至十月底，空缺已漸由英國員工補上。「每人一封解僱信，說今天是你們最後一天工作日。」吳敏兒說：「開始聽到同事喊聲，那不只是悲傷的眼淚，而是感覺不被尊重。我們打工的尊嚴去哪了？」

你要結束基地沒問題，但不應以時間逼死你、逼大家答應——你不簽將失去更多，只會賠基本金額。

「用時間逼死員工」　不簽賠償將失特惠金

她在記者會上指出，英航承諾按勞工法例賠償，而長工制員工會有特惠金，不過金額沒有附上計算公式或明細，同時要求員工3日半內簽署補償同意書，否則不會發特惠金，強積金亦將對沖。

八年前始，他們見外地基地陸續倒閉，已有心理準備總有一天輪到自己。「你要結束基地沒問題，但不應以時間逼死你、逼大家答應——你不簽將失去更多，只會賠基本金額。」

兩年前，新加坡基地倒閉前6個月通知員工，並說明如何據年資、人工計算賠償。就算南美基地也至少有兩個月通知。香港則是事前沒正式通知，即時解僱，馬上上路。既然有先例可循，怎可以欺負香港勞工法例弱、未有足夠保護勞工？為何這樣對香港同事？我們過往貢獻不好嗎？

新加坡、南美基地2個月至6個月前通知

英航並不是第一次關閉外地基地及裁員，但各地做法差異，令吳敏兒更感香港同事被歧視及看輕。「兩年前，新加坡基地倒閉前6個月通知員工，並說明如何據年資、人工計算賠償。就算南美基地也至少有兩個月通知。香港則是事前沒正式通知，即時解僱，馬上上路。」而且，2013年成功爭取延長退休年齡並復職的員工，當年簽過另一份合約，當中內容會否互有衝突？「公司要解決所有這些疑問，要延長死線。」

「既然有先例可循，怎可以欺負香港勞工法例弱、未有足夠保護勞工，夾少少英國做法去解僱我們？」她要問近年賺大錢的公司：「做法很粗暴，想你無法反抗，用得著做到這地步嗎？為何這樣對香港同事？我們過往貢獻不好嗎？」

開荒牛服務香港乘客　「今天賺錢卻過橋抽板」

從零到一建立工會、爭取延長45歲退休年齡至65歲、控告英航歧視職工會勝訴至「行李門事件」等，英航工會成員一向團結。鎂光燈背後，大家較少看到的是他們一次又一次務實飛行服務，為開初來港的英航維繫一定乘客量，奠定業務基礎。

「最初公司專做新界原居民移民的服務，姓文、姓廖的往返香港英國兩地，香港員工懂廣東話、國語和英文，當時甚至提供當地語言協助。今天人人喜歡英航，我們是其中的原因。」她說，緊急如突發情況的疏散訓練，簡單如熟習杯麵沖法、中茶不落奶等文化差異，正是國際員工在航班上的勞工價值。

你賺錢時，不要忘記你的錢來自員工貢獻。沒有我們博命去飛，維持高安全水平，生意不會好。現在是過橋抽板，用完即棄。

2003年沙士期間，員工亦和公司共度時艱，接受削減成本方案。十四年後，英國航空擁被喻為世界上最賺錢的航線，航空數據服務商OAG今年七月列出全球十大賺錢航線，英航的「紐約甘迺迪機場－倫敦希斯路機場」航線排行榜首，一年收入高達10.37億美元（約81億港元），單一航線每小時航行有19萬港元進帳。

「你賺錢時，不要忘記你的錢來自員工貢獻。沒有我們博命去飛，維持高安全水平，生意不會好。現在是過橋抽板，用完即棄。」她說。

圍內人稱我們是『打』女，打官司那個『打』！像苗翠花一樣，是Fighting girls。完全沒想過最後處理的是自己和所有香港同事的個案。

沒想過最後處理的個案是自己

吳敏兒1992年入職英國航空，相信大部分人因空勤人員總工會一方控告機管局違反同行同檢規例，讓前特首梁振英女兒提取禁區外行李的「行李門事件」一事認識這剛烈女子。「圍內人稱我們是『打』女，打官司那個『打』！像苗翠花一樣，是Fighting girls。」

「完全沒想過最後處理的是自己和所有香港同事的個案。」這位工會主席苦笑中帶無奈的淚。當年參與爭取延長退休年齡至65歲時，吳敏兒37歲，至成功爭取時42歲，她享受到自己力爭回來的果實——按他們說法，公司當年承諾至退休前不再解僱。「那時感覺太正！本以為自己會一直飛到65歲。沒想到大家的美好盼望全粉碎了。」當中除了中年被逼提早退休或搵新工的同事，還有打工5至8年，一直希望轉長工的年輕合約工。

你或者沒福氣遇到好老闆，但遇到好同事，人生無憾。

爭取復職成功前，有人說我是癲婆

唯獨說起同事關係時，硬淨的吳敏兒才會泛起淚光。

「你或者沒福氣遇到好老闆，但遇到好同事，人生無憾。」公司制度不友善或無法控制，但同事間的友情和信任，卻是點滴建立回來，可以匯集成力量。她說一個平時不出聲的同事，可以在抗爭前線死坐不走，只為改變現時工作困境。「這種改變不是說一筆獎金，而是一些困境。如調更的權益，當慢慢爭取到，你看到同事終於可以調更去出席孩子的活動，你會很開心。」她綻開笑容說：「社會和世界本應這樣，生活質素標準因人而異，但至少應大家一同去推動改善。」

當年爭取45歲以上同事復職，我們律師也說我是癲婆：唔得㗎！但我相信是可能的，你不知打到某一天，某一程度，給予對方相當的壓力時，他會來跟你和解。

下一步，員工將繼續爭取與公司在未來兩日見面，研究數據及法律意見，要求延長考慮賠償的死線。有人說，這是合理解僱，冇得傾。「當年爭取45歲以上同事復職，我們律師也說我是癲婆：唔得㗎！但我相信是可能的，你不知打到某一天，某一程度，給予對方相當的壓力時，他會來跟你和解。」她形容眼前的規矩像香蕉、蘋果、橙，「也可以是士多啤梨或者楊桃……是但啦！不要被固有看法綁住，凡事有可能。」

做了可能輸，可能不理想。但識輸先會贏！

機上拯救老人的提醒：「做了可能輸，但識輸先會贏」

吳敏兒說起一個故事：多年前飛倫敦，一個白人婆婆失去意識，全機員工為她做了兩個半鐘心外壓，轉飛維也納落地時急救員指救不回來了，「當時有乘客鬧，好心你哋啦，阻住哂！」她禁不住罵乘客：「這是人命！」最後機組人員傷心回港，兩星期後卻收到好消息，原來太太最後沒事，先生寄上感謝信和一支頭等香檳。

「超開心，咕嚕咕嚕飲哂佢！」對抗不合理的工作待遇，爭取更好的勞工權益，外人或會覺得吳敏兒在行李門等事勢如破竹，她說：「只是你看不到我輸的時候。」於她來說，一切就像這場盡力的拯救和成功後一飲而盡的香檳——做了可能輸，可能不理想。但即使明知失敗，她和同工都要放手一試，「識輸先會贏！」

訪問下集有吳敏兒談勞工條例無法保障香港打工仔，並有五問五答，請留意《01社區專題》稍後報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