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勞人生】日做12-15小時 設計師成「低端人口」 滿足客人需要
相約志明訪問的難度甚高。整天下來,只有睡覺跟乘車的時間是屬於他的——每天工作十至十二小時,志明這天擠出45分鐘的午飯時間給我們,彷彿已經十分奢侈。36歲的志明任職商場裝飾設計師。每逢節日所看見的裝飾,小至商場玻璃的貼紙,到大型公仔裝置,都是他跟同事「捱」出來的成品。
合約上的辦公時間為朝十晚七,但實際上每日工作十至十二小時是「基本」,遇上節日的比稿(pitching)旺季,更試過半個月每日凌晨兩、三點才收工。「『低端人口』就係咁㗎啦,老細唔肯消耗的健康,就畀錢我哋消耗呀嘛。」
攝影:黃寶瑩
我們在荃灣的商場邊走邊談,每次經過裝飾公仔或互動遊戲裝置,志明不其然拿出電話拍照。他對著太空船、森林動物門廊舉機後,吃吃地笑說:「職業病,我們哪有這麼多創意。」
志明每朝大約十點半回到公司,有時還未打開電腦,就知道當日又要加班。每逢聖誕節、農曆新年、復活節及暑假前的兩至三個月,志明所屬的公司就忙於準備計劃書比稿,意即遞交商場裝飾的設計意念、圖樣及價錢,再由對方挑選合適的公司合作。志明的公司只得廿幾人,行內屬小規模,所以寧願「密食當三番」遞交多個計劃書,提高中籤的機會。「最高峰的時候試過手上做7間pitching。有些差不多做完的時候又加一間,夾埋就有7間咁多。」
志明回想起去年十月,每晚跟其他設計師畫圖、修改設計,右手像上了發條般移動滑鼠——他們是設計師,但更像工廠工人。每晚工作至凌晨兩、三點,志明說:「幸好班同事一路做,一路呻,否則日子很難過。」志明提起艱辛的時光,也是面帶微笑,他笑說跟性格甚有關係。「我是個樂觀的人,覺得只要願意花時間,就會做得完。」當時的設計師僅得3人,卻要應付超額的工作量,難道老闆不覺得難以承擔嗎?志明揚起嘴角,語調平常地說:「細公司就要咁搏。老闆想留住新客,有時蝕少少都照做,佢知道我哋忙緊咩,有時咪畀我們遲少少返。」
「客人永遠都有無限的『性』幻想」
老闆實行漁翁撒網,提高命中機會導致志明經常超時工作外,同事跟客戶的溝通出錯也是主要原因。市場部理應是設計師與客戶的橋樑,但這條橋樑更像天秤——往往傾向客戶的一方。志明說很多客戶的預算有限,市場部作為中間人,應該控制他們的期望以及讓設計師有充裕時間準備;可是,「替顧客解決問題」是公司的宗旨,市場部也不會輕易向客戶說不;這樣一來,就苦了公司的設計師。
「有次個客想睇施工圖,我們覺得很奇怪。因為起步階段大多只需設計圖樣及大約尺寸,施工圖是給師傅睇的;但 Marketing 就話個客要睇,我們用了成日趕起佢。點知畀佢之後唔夠5分鐘,就話要原本那種圖樣。本來7點幾做完,點知又要12點才走得。」志明皺起眉頭,眼神帶點無奈地說。「Marketing的角色是要叫停個客,因為客人永遠都有無限的『性』幻想,不停『想要』『想要』,加上他們捉摸唔到客人的喜好,很多時我們就要試畀佢。」
修改圖樣、傳送給客人、收到意見後再修改,這樣來來回回猶如一場沒完沒了的遊戲。志明沒有刻意計算修改的次數,但旁人以為「㩒個制」就改好的步驟,往往花上了一整天的時間。「比如修改顏色,起碼要大半日先做到,因為每日總會有ad hoc(突發)的公關活動要趕著交,又會搞到11、12點。」他坦言市場部同事寵壞了客人,導致要提早把設計圖給客人看。他沒好氣地說:「個客話想睇,marketing就畀佢。即使個deadline set 喺一年後都冇用啦。」
寧願被老細『氹死』
志明加入這間公司之前,曾到兩間同類型的公司工作,但待遇跟薪酬都不及這間好。「第一間好得閒,但人工低過現在幾千元,第二間只係做了三個月,因為老細的態度實在太衰。」他解釋,後者的老闆從來不會體諒員工超時工作,教他甚為洩氣。「早一晚做夜咗,第二日佢都會同你計足返工時間。坦白講,份份工都辛苦,但我寧願畀老細『氹死』,都唔想只係做死。有時老細讚下你,令你責任感上身,就想做好件事佢。」可是,現在志明的生活除了工作,就容不下發展個人興趣,更不用說拍拖。「唯有留返星期六日畀家人同女朋友。幸好我沒有甚麼興趣,但發現如果平日想做運動跑吓步,就真係冇時間——返這份工變相犧牲了健康。」
工種難劃標時界線
近年,因工時過長而猝死的個案屢見不鮮,但現時政府還未就大部分打工仔的工時問題訂下具體方案,志明對此卻持有不同見解:「很難劃一條線話幾點就收工,我都不喜歡這樣計較。如果老細對我們不錯,就想留低繼續做,否則一定唔會理佢;但我都同意工時上有個參考,讓老細知道員工應該幾點收工。」
每天沒日沒夜地工作,難道不曾覺得厭倦嗎?志明坦言,現在準備投考紀律部隊,希望可以賺取更多收入,也想過著較穩定的生活。「我唔想將來40幾50歲人都仲捱緊夜,我要搏殺的黃金時期已經過了啊。」
(為尊重受訪者意願,志明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