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稿】短髮女生的煩惱　常被認錯是男生：去廁所是最大挑戰

「留返長頭髮先似返個女仔！」每年新年食飯，總會聽到親戚這樣說。我是蓄短髮的女生，我的人生就是不停徘徊在「留長好定剪返短好？」的掙扎中。喜歡短頭髮的自己，但是身邊的人卻不停告訴你：「女仔就應該係長頭髮。」這些既定印象為我的生活帶來不便，亦在無意之間令我否定自己：每當被話「成個男仔咁」，或在廁所、地鐵被陌生人打量時，我都會覺得好似自己做錯事。
事先聲明，我不是喜愛蕾絲、粉紅色或玩芭比的女生，自小就喜愛玩機械人、四驅車；因為不能隨意走動或跑跑跳跳，我也不喜歡穿裙子。長大後依然喜愛中性打扮，但並不代表我樂於被說是男生。曾經因為介意這些說話和目光，我刻意留長頭髮，接著我就像個「正常」女孩般，不再感到自己是異類。所以，即使我覺得長頭髮很不自在，但也不敢立即剪短頭髮，因為這意味我又要承受髮型帶來的麻煩。

成日被叫細佬　幼稚園著裙被笑

孩童時代，大家還未發育，基本上是憑衣著外表判斷是男是女。我留著蘑菇頭，喜愛穿波鞋和褲子，時常都被誤認是男生，例如跟媽媽去買餸，有些檔主會叫我「細佬」，同學間中也會取笑我是男生，女生會說：「點解你著到咁？」男生會說：「你都唔係女仔嚟嘅。」還記得有次幼稚園的聖誕聯歡會，我罕有地穿裙子回校，那次我本來覺得很興奮，誰知回校就有同學恥笑和談論我。我驚覺自己穿女孩子一點的衣服，竟會惹人發笑。

最驚男女分組　索性唔舉手

在幼稚園至初小的階段，最尷尬的是老師在課堂將男女分組的時候，同學之間就會說笑：「你應該係男仔嗰組。」遇到老師叫女同學舉手時，我便會開始緊張。有次老師分別叫男生和女生舉手，我兩次都沒有舉手，希望無人發現自己。如果有校外人士來舉辦活動，即使穿著校服不可能認錯，我心裡仍會害怕他認錯我是男生，然後當眾說我分錯組。

去廁所不停被質疑：佢男定女啊？  

如是者，這些玩笑一直偶有發生，但造成的傷害不算嚴重。直至小四、小五一次去洗手間的經歷，在我心中留下烙印。當時我頭髮的長度剛好掩蓋一半耳朵，一樣是穿著褲子、波鞋。我和媽媽去洗手間，走進廁格內後，就聽到有幾個姨姨問我媽媽：「佢男定女啊？」媽媽說了我是女生，但他們還繼續質疑。

當時我在廁格內覺得很害怕，好像做錯事，出去就會被鬧。當我鼓起勇氣出去洗手，那幾個姨姨看清楚我就說：「哎呀，咁短頭髮點知係女仔喎。」其他在排隊的人雖然沒有說話，但也在打量著我。我記得我一直沒有作聲在等媽媽出來，等媽媽洗完手就立刻離開。回家的路上，父母一直在安慰我：「係嗰啲人冇睇清楚啫。」但我還是忍不住哭出來，心裡覺得很難受，為甚麼我時常被認錯？是不是留長頭髮就不會再有人認錯？因為我不是隨著主流女孩形象打扮，所以就要受到這種對待——即使他人一時搞錯，我也是抵死？他們可以輕輕拋下一句：「哎呀！」就算數，旁人可以打量著自己——即使覺得委屈，我也不敢反抗。

以前也曾留長頭髮，但記憶已經很模糊，記不起為何留長，後來又再剪短，只有廁所的經歷教我記得深刻。之後，我就決心要留長頭髮，因為我不想再面對這些誤會。

長髮是去洗手間的護身符

小五、小六留長頭髮後，儘管我的衣著仍然一樣，但是真的沒有再被誤會是男生。這把長髮就如去洗手間的護身符，使我可以自在地進出洗手間，也不用擔心要承受那些被打量的目光。新年食飯時，親戚也說：「而家留長頭髮咪幾好，終於似返個女仔啦。」

讀女校唔怕被認錯先敢剪短

留長頭髮帶來的好處很吸引，即使我嫌麻煩，也決心要保持著長髮升上中學。當時進了間女校讀書，在校內沒有被認錯是男生的危機，校內也有其他同學蓄短髮。我仍有顧慮和害怕，即便如此，中二時我還是選擇剪短頭髮。

那段時間大致上都是快樂的。可能本人身材平平無奇的關係，蓄短髮穿著運動裝有時還是會引來誤會，間中出街、去廁所仍是會被打量，那些目光依然是令人不舒服，唯有盡量避免在街外獨自上廁所。

升大學逼自己留長頭髮：再剪短就是任性

直至升上大學，我決定再留長頭髮。這次沒有外圍的壓力，或發生其他事，只是自覺要做返個女仔。自身經歷和周遭的目光都在告訴我，女生短髮不是好事。經過一年的努力，大學二年級成功留長頭髮至胸前。和之前一樣，頭髮變長就沒有人會認錯我是男生。朋友說我長髮的外形也可以，就一直留著吧。不知何故，心裡覺得再剪短頭髮就是任性。間中有某些朋友剪短頭髮，或是自己看上一些髮型，心裡就會默默想再剪短，但最後都會放棄這個念頭。

等，一個藉口才敢剪短。

這把頭髮半推半就地留了兩年，終於「藉口」來了。當時我打算和朋友去一個月的旅行，留著長頭髮去背包旅行也許會帶來不便，也不是每間旅館都有風筒，一不小心病倒就麻煩了。這個藉口，是說給別人聽，也是在說服自己。出發前，我就毫不猶豫剪去這把長頭髮了。

頭髮一剪短，加上在旅途曬黑了皮膚，回港後那些說話、目光又回來了。起初我與從前一樣，避免單獨在外面上廁所。在地鐵、街上被望時，就急步離開，迴避他們的目光，內心又會想：「唉，不如都係留返長。」

朋友鼓勵：你冇做錯﹗不用怕別人眼光

有次，我鮮有地和一個換上短頭髮的朋友聊起這些煩惱，她對於我被陌生人打量的煩惱感到意外：「吓？你都無做錯。下次啲人望你，你咪望返佢囉，佢就唔會望你㗎啦。再望你咪同佢講你係女仔囉。」說來也是，為甚麼要覺得自己有錯？後來我試著用這個方法，我發現根本用不著說後面的話，那些人發現你回望著他，通常他們會先迴避，然後再偷望。解決方法是，你繼續望著他，望到他不再望你。

大學畢業後至今，我仍然留著短髮。那些目光、說話依舊一樣，改變的是自己的心態。那些打量自己的人未必是分辨不到，而是明知故望，這也不是自己的錯，反正女生也可以留短髮和中性打扮。如果有一天我再留長頭髮，希望原因不會再是「要女仔啲」或「唔想被認錯」，只是單純地想轉換髮型，成為自己想要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