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0字人生．三】教育令孩子的求知欲死掉　翻轉課室重燃好奇心

這天真道書院的中一生很忙碌。他們自組為「中文特工隊」、「五世紀熱度」、「熱血沸青組」等「體育會」，每十幾分鐘就要站起來答問題，拿著白板、口才最好的同學欲開口回答，老師卻促狹地突然加上規則：「拿著白板的不要答，換旁邊坐著的同學答。」起初同學結結巴巴地低聲說話，到課堂完結之時，聲音依然小，但因為經歷數節不斷說話的訓練，句子說得順暢了不少。每組結合了一班最強、最弱和中游位置的學生，最強的答問題得分最少，最弱的答對的話，分數以倍數遞升。
這幾節特備課由台灣明星老師王政忠任教。台灣教育界近五年興起名為「翻轉教育」的改革熱潮，鼓勵學生多討論，而非全由老師主導課室。王政忠是「翻轉教育」的其中一位標誌人物。2015年發起「夢的N次方」教師專業成長研習營，至今吸引逾2萬人參加。他期望以老師自研的教學方法改變教育政策，其心路歷程更被拍成台灣電影《老師，你會不會回來》。

王政忠是台灣三大教學獎得主，是全台灣第一個同時獲「Power教師全國首獎」、「Super教師全國首獎」與台灣教育部頒發的「師鐸獎」等三項教師界首獎的人。他曾經因為父親欠債過百萬，全家要「走佬」，剩下他獨自生活繼續學業。後來辛苦儲來的補習費被父親花光了，用200多元港幣租了一個比劏房更細的儲物室。他發誓要以知識離開貧窮，望在大學畢業後奔到大城市當名師。

不過，1999年的921地震令許多學生失去摰親，王政忠於是決定留守鄉村教書，希望鄉村孩子能像他一樣，有公平的機會以知識脫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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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令孩子的好奇心死掉

上回講到，20年前，爽文畢業生被錄取到大城市高中（國立高級中等學校）的比例不到兩成五，20年後的現在有九成學生考上了填選的第一志願。但五六年前，他發覺學生的成績開始退步，他始思考何謂「教育」：「其實我的教學一直很活潑，也會穿插一些活動，但都是以老師為主角。當老師愈說愈多，真正變厲害的就只有老師。其實小孩從小就有好奇和學習動機，只是如果在僵化的環境中學習，會令他的好奇心死掉。」

於是，王政忠自創了一套名為MAPS的教學法：

心智繪圖（Mind Mapping）：叫學生將課文內容以Mind Map形式表達出來，如寫出作者觀點、每段表達的主旨和所說的道理。參考了王政忠教學法的真道書院黃老師表示，以最強或弱分組有機會標籤了學生的能力，因此他以遊戲的模式分組，能力較弱的學生做體育會的班主，有權命名組名，可以選擇哪個教練（最強）入會。
提問策略（Asking Questions）：由教師先分析文章，畫心智圖，設計有層次的問題，當中包括基礎題、暖身題和挑戰題。真道書院黃老師發覺設計問題的挑戰很大。他說：「我以為問題簡單直接問內容，但王政忠老師覺得對不準教學目標。例如教預言故事時，我本來打算問：『你覺得這篇文章是怎樣說理？』其實初中學生怎能那麼快看出道理？後來王老師指導說，可以在問題入面，寫明預言故事分為什麼類別，再問『你覺得這篇文章是屬於哪一類？』不用怕學生會答對，這樣反而可讓學生可以從閱讀問題中學到知識。」
口說發表（Presentation）：透過各組學生上台發表Mind Map，讓教師明白不同程度的學生是否真的學會。
同儕鷹架（Scaffolding Instruction）:傳統課堂一般是自由、隨機分組，王老師主張一組內，要有不同學習能力的學生，令他們會分工分作。

追進度：香港冇時間畀學生堂堂討論？

有些老師可能覺得每堂都要分組討論既耗時又沒效率，怎樣追上課程進度？但任教中文的真道書院黃老師認為，起初要安排分組，讓學生主動思考的確花了較長時間，但幾堂之後，學生的學習能力快了很多，追回當初為了流程磨磨蹭蹭花的時間。王政忠就認為討論才能學得最多，他說：「弱的同學不再孤單，強的同學有動力教會別人。教會同學能讓自己學得最多，所以當你幫人時，其實在幫自己。」

王政忠盡量讓學生多說話，甚至連自我介紹都交由學生做主動。他給學生們三分鐘時間，討論問什麼問題來認識自己，他認為建立活潑的課堂氣氛非常重要：「讓學生知道老師非常樂意聽大家說話，要讓他們知道，就算說錯了都有價值，利用說錯的內容去澄清，這是哪裡錯了，如果怎樣怎樣就對了。我在台灣常常跟老師說，錯的答案就是最好的下一題，所以你怎麼會去拒絕錯誤的答案呢？」

「先談教學，教育才會改變」

在課堂中，學生由被塞滿知識，改為從討論和發表(present)中學習，連打瞌睡的時間都沒有。但老師一點也不閒，要學會問問題。先理解課文，再設定有層次的問題。他以課堂期間教的「天道酬勤」四字問記者認同與否？記者表達了對這成語的觀點，王老師就說：「我這樣問你，是因為你已經知道主題，才能說出觀點，這是最高層次的。但剛剛在班上，我從最低層次問：『這是什麼？天道是什麼，酬是什麼？所以天道酬勤的主題是什麼？最後才問，那你認同嗎？』大部分老師都停留在教授主題的層次，我希望能走到最高層次（觀點），但也必需由最低層次開始。如果連最低層次都不明白，怎樣處理觀點？無論香港還是台灣的，考試都重視考學生的觀點。」

他認為過去港台在師資培訓的過程中，較少培訓教師如何問問題的技巧。為了追教學進度，老師「一輪嘴」講完書就跳到下一課，王政忠認為如此「填課文」意義不大，更忽略了學生的長遠思維訓練，「課文應該用來令你明白如何去閱讀。」他說。於是，在2015年起，他發起的「夢的N次方」教師專業成長研習營，吸引逾2萬名老師同樣想改革教育的老師參與，在第一次研習營邀請了300個中小學一流的老師擔任講師，而且不是研習營過後就說拜拜，而是繼續以互聯網緊密交流教學心得，王政忠甚至將自己的日常教學過程共1200多個小時，放上網供參考。他說：「老師的每一天都可以是workshop，如果更多老師肯這樣做，社群就成為關鍵力量。先談教學，教育才會改變。香港也是教育政策改變了，教學才會變。」

台灣今年共有四場研習營，明年將展成十場，他堅定地說：「我們就不相信台灣的教學沒有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