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四三十】羅永生的「解結」:習近平具歷史感但不夠自信難平反
信奉過馬克思,推動過「民主回歸」,寫過信給趙紫陽,到過天安門聲援「八九學運」,然後被「血腥鎮壓」粉碎了對中國的所有想像——已退休的文化研究學者羅永生說,六四對他而言,早就不是什麼「結」了,「如果是『結』,就是講不清楚,又投放了很多情緒,不知如何疏解,處於迷惘狀態……香港人的『結』其實是做出來的,很大程度上是支聯會說的『大中華情意結』」;而他,早就對專政的社會主義政權失望透頂,也不相信極具歷史感的中共總書記習近平會勇於承擔三十年前的歷史責任。這個「結」,看似是解了,卻又像是難分難解。(「六四解結」專訪三之三)
「我當然不再對它有任何希望。頭一兩年的時候,想得不是很清楚,當時也沒有人有什麼具體的看法。香港最激進的那些,並不承認民運的失敗,反而認為鎮壓會導致政權不穩。你有什麼方法讓它終結政權呢?於是就有人提出起義、買軍火。」羅永生說,他那時甚至對這個選項是開放的,因為無從判斷,「沒有覺得哪一個方法一定是對的,因為任何一個幻想都是有道理的,但你問我是不是很樂觀呢?我有沒有瞓身去支持買軍火呢?哈哈。他們隔了一段時間之後,也沒有什麼消息了。再過了一段時間,就有了一種重返溫和的路線,講『情意結』,我都是保持距離的。就算民主派再講『民主回歸』,我也沒有感覺了,不像當年那樣覺得是對的。」
那是1992年左右,羅永生仍專注於研究香港的「本土性」和「殖民性」,但已沒了要從政治港的念想。
此前兩年,羅永生和劉健芝、陳清僑、馬國明及許寶強等文化研究學者,成立了以復辦「天安門廣場民主大學」為目標的「香港籌備處」——自北京當局宣布戒嚴後,學生們自覺民主知識不足,打算成立大學自學;在解放軍清場前夕,留守的學生宣布成立「天大」後數小時,便和「天大」一併消失了——羅永生等人想着,可藉香港「天大」繼承「八九民運」,認識民主與中國,他們甚至相信,「在這種實踐民主自治,結合思考與政治的『另類學術』都在中國人生活的社區生根之時,民主大學在天安門復校就是指日可待的事了」。
「我的結論是,社會主義政權不可能改革,專政政權不可能改革。所以,那時對於改革,我已經不寄予任何幻想了,但與此同時,鄧小平就南巡了,中國又繼續改革開放了。溫和派以為,如果它繼續改革,就有可能重返民主政制的改革,但我覺得是可笑的。」在1992年,香港「天大」因灣仔校舍加租而停辦;與此同時,面對中國改革,羅永生說他再也不那麼天真了。
但他並沒有切斷和「中國」的所有關聯,在六四後頭十年,仍不時出入內地的學術場合,偶爾也會回鄉省親,「只是我沒有再參加那些政治活動了。」羅永生曾反思當年參與推動「民主回歸」的因由,直言學生領袖可能是受了統戰的影響,亦可能是強勢的民族主義所致,又形容有關綱領「是一種拼湊」而沒有堅實的內容;他又坦承,即使在報章撰文時會提及「民主回歸」,但「基本上都是以一種『我如何面對過去』的心態,或是採用一種嘲諷的角度」。
他仍舊是支聯會維園燭光集會的常客,認為香港應該保持記憶,由此引發更多人明白追求民主的重要性。他甚至預想,如果有一天中共宣布平反六四,那代表着中共徹底地正視那個歷史錯誤,是一個脫胎換骨的共產黨了。只是,儘管他認同習近平是極具歷史感的人、能夠有魄力去承擔歷史債務,但他又認為對方自信不足,會選擇堅持中共正統而拒絕改革。
所以,羅永生說,六四對他而言,早就不是什麼「結」了。然而,這個基於「不再相信」、「不抱幻想」、「不存希望」而「解開」的「結」,真的解開了嗎?而我們又該如何面對六四、面對中國?
上文節錄自第165期《香港01周報》(2019年6月3日)《前民主回歸論者的「六四解結」》。相關文章如下:
【六四三十】羅永生的「解結」(1):港人一邊記憶屠殺,一邊遺忘八九
【六四三十】羅永生的「解結」(2):我們從沒好好思考該如何面對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