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逝世】2018年──大師時代的終結
當手機上刷屏都是金庸逝去的消息,有種惶惶然若失的感覺,好像世界從此失去了什麼!今年先後聽到國學大師饒宗頤(2月6日)、才女作家林燕妮(5月31日)、文壇泰斗劉以鬯(6月8日)、漫畫家嚴以敬(阿虫、8月12日)的噩耗,然後到了金庸(10月30日),緊接着有電影大亨鄒文懷(11月2日),彷彿是一個大師年代的終結。撰文:曹民偉
承接上文:【金庸逝世】筆下女主角總有女神身影 曾為她寫劇本、開專欄
香港是個臥虎藏龍的江湖,回溯一下這大半年來逝去的「武林人物」,曾在這海角一隅築起怎樣一幢捍衛中國文化的碉堡,當神州漫天峰火、當祖國牛鬼蛇神,就靠着這方寸土地保護着世代相傳五千年從沒中斷過的文化血脈。他們不必要叱咤風雲,也毋須力拔山兮氣蓋世,他們只要默默地在自己醉心的圖騰、着迷的畫作、癡戀的文字中廝磨一生已然足夠!在浩瀚的宇宙洪荒中,舉世混濁的黑暗時代,遠方的人們自會遙遙望見這小島溫存着的這一撮火苗,足以溫暖一整個世代漂泊的心靈。
少年時代愛看歷史,聽老師說香港有位老教授專門研究世上再沒有人識得的甲骨文字、梵文、敦煌帛書,甚至古巴比倫的楔形文字,他就是愛畫蓮花、愛幫人寫大字招牌的饒宗頤,大學同儕稱他為一座「行走的圖書館」,學術成就堪比中國國學大師季羡林,因而才有「南饒北季」的美談。大師離去,國學衰微!
畫家當中能夠像阿虫跨好幾代人的着實不多,父輩總記得六七暴動時代,阿虫專門繪畫反對暴動漫畫,也以畫作諷刺「四人幫」蹂躪中國。80後的一代人都是看着阿虫的《知足常樂》漫畫長大,他的心靈雞湯漫畫,讓這一代人熬過九七、沙士、雷曼的苦楚,這位一生沉迷作畫的老香港,從不介意將藝術變成商品,倒是笑着自嘲:「藝術是與人分享,而非放在博物館。」大師離世,佛系漫畫成絕響!
香港電影業可以揚威國際,鄒文懷可說是幕後重要推手之一,他一手創立嘉禾公司,旋即從美國請回來正嶄露頭角的李小龍,一齣《唐山大兄》震驚世界,往後製作許氏兄弟的《鬼馬雙星》、《半斤八両》等膾炙人口的電影,八十年代成龍的加盟,到創造出《忍者龜》,令他被業界尊稱為「香港電影教父」。大師別去,香港電影業光輝不再!
香港文壇三顆巨大的星辰殞落了,林燕妮、 劉以鬯和金庸在半年相繼離世。三位文壇大家的別去,彷彿預告香港文學一個開天闢地的世代也隨之而去了!林燕妮被喻為香江才女,八十年代以撰寫愛情小說成為知名作家,其噴過香水的稿紙寫出香噴噴的文字,迷倒千萬少男少女,其綺艷的文字結集成《懶洋洋的下午》、《粉紅色的枕頭》、《送君千行字》等。
至於劉以鬯,大抵因為王家衛最愛改編他的小說而廣為人所識,其作品《對倒》及《酒徒》先後被拍成《花樣年華》及《2046》,《2046》中梁朝偉午夜躲在板間房中抽着煙爬格子的寫稿佬生活,正是劉老的真實寫照,亦是無數這一代文青最憧憬的生活。多年來他任職報刊編輯,對文學矢志不渝,更是香港文壇第一位以意識流風格撰寫小說的作家。
來到金庸的小說,從1955年第一部寫起至今,敢說凡有華人井水飲處即能唸金庸,他是華人世界中憑藉兩根筆桿搖出億萬家財的作家,左手為創立的《明報》撰寫社論,右手寫出自己深愛的武俠世界神遊化外。金庸曾描述過自己寫小說的文字:「他寫楊過等不到小龍女而太陽下山時,哭出聲來;他寫張無忌與小昭被迫分手哭了;寫蕭峰因誤會而打死心愛的阿朱時哭得更加傷心。」(出自金庸晚年撰寫的自傳式短篇散文《月雲》)可見一代大師是如何傾盡心血在那個悲歡離合的武合時空中。
當我們青春年代沉迷過的文壇大師們紛紛騎鶴歸去了,當我們少年日子鍾情過的明星美人逐個揮手引退了,當我們慘綠叛逆時期熱捧過的漫畫連載一一消失終結了,我們曉得最終還是要孤身上路。
江湖仍有大俠
我們成長於一個齷齪的年代,伴隨我們的是破落、崩壞與墮落,然而,支撐着香港人成為一個守望相助、互相扶持的社會,不會是那些印刷在牆上的大幅標語,或天天在擴音機播放的巨大口號,而是中國人骨子裏那種俠骨柔腸的精神。我們身邊好像總是一個無情無義的世界,但只要在寂寞中翻開金庸的武俠小說,埋頭埋腦中抬起頭來,我們會發現香港這個江湖的魅力正在於:不知哪裏藏着一位隱世高手,每個人心底裏都藏着一位大俠,於是李小龍在我城尋回他的精武精神、周星馳找到了他的豬籠城寨、王家衛發現了他的一代宗師……香港人不要灰心,這個小島一方水土如何哺育出昨天的大師,也一樣可孕育到明日的大師。
人問金庸:「人生應如何度過?」 他笑道:「人生,就是大鬧一場,悄然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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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文節錄自第136期《香港01》周報(2018年11月5日)《念茲在茲念金庸 每個人心底裏都藏着一個大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