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中線．四】沙中線醜聞愈爆愈多　工程哪裡出了錯？

《香港01》上周獨家刊登一組於2013 年7月拍攝的沙中線紅磡站地盤紮鐵工序的影片。其中一段影片顯示，一名工人雙手緊持工具箝，試圖用力扭緊連接鋼筋的螺絲帽，但他嘗試多次，均無法將其扭入；其間旁邊有工友建議「鬆咗佢啦」，該名工人聞言後隨即停手，邊鬆開工具箝邊說「幫你唔到」。

消息人士提供的紅磡站地盤照片顯示，在已經完成紮鐵工序的鋼筋籠中，有多支鋼筋未完全扭入螺絲帽，甚至有部分鋼筋從未與螺絲帽連接，兩者之間出現長達數厘米空隙；更有照片清晰顯示，工人嘗試扭緊鋼筋時，旁邊有頭戴安全帽的港鐵駐地盤人員，以及身穿印有「Intrafor」字樣反光衣，相信是有關工程分判商「盈發地基」的監工視察，反映港鐵及承建商均對上述情況知情。

連同較早前月台鋼筋遭剪疑雲、工​人​涉​嫌未有移除​北面連接隧道牆身鋼筋螺絲帽上的保護膠塞，今次已是第三度在紅磡站發現承建商涉嫌違則施工事件。資深紮鐵師傅、紮鐵業團結工會理事長黃惠民看過有關照片後，指出鋼筋籠周圍接駁位已用鐵線綁緊，足以證明照片是在紮鐵工序完成之後，而非在工序進行時拍攝。

黃惠民解釋，一般鋼筋會有約20至30格俗稱「絞牙」的連續凸起，需以螺絲帽扭入一半或以上，才可確保鋼筋籠在澆注混凝土時不會散開，以及維持牆身結構完整。至於片中工人未能扭緊鋼筋，他估計是該批螺絲帽造工差劣，或者鋼筋籠結構歪斜以致對位不準，才會導致螺絲帽「滑牙」扭不入去。

黃惠民形容，以紅磡站工程規模計算，用作興建連續牆的鋼筋和螺絲帽「冇六位數都有五位數」，偶有少數施工物料造工差劣、「一粒半粒（螺絲帽）扭唔緊」屬可容忍範團之內，不足以影響整體結構安全，但從相片及影片所見，大部分鋼筋籠均有螺絲帽無法完全扭入，是「離晒大譜」的事情，「故障點愈多，日後鋼筋出現鬆脫、斷裂的機會就愈高，牆身就愈脆弱，即使今日通過載重測試，亦難保日後會否承受不住而倒塌。」

牆身鋼筋接駁有一套嚴謹程序。施工時，工人需要按圖則配置指定規格的鋼筋和螺絲帽，並使用工具箝將鋼筋扭入至規定的深度，以符合壓力度數要求；施工期間，工程項目業主及總承建商需派遣註冊結構工程師從旁視察，並以目測或抽查方式驗收，確保施工質素。

黃惠民認為，由於紅磡站工程屬高規格鐵路基建工程，抽查規定會遠較一般工程嚴格，代項目業主港府監管工程的港鐵及總承建商禮頓，絕對不會對地盤有大量鋼筋無法扭緊懵然不知，「分判商、前線工人均是根據業主和『大判』的指示工作……只要他們說『OK冇問題』，工人們都無權反對，唯有硬着頭皮繼續動工。」他懷疑，今次事件與沙中線超支及延誤惹來各界批評有關，不排除港鐵和禮頓「跳步」趕工追回進度有關。

外國承建商不一定「穩陣」

九廣鐵路前主席、立法會鐵路事宜小組委員會主席田北辰上周接受《香港01》專訪時，提到港鐵內部工程投標制度與政府工務工程不同，會要求承建商必須有鐵路興建經驗，但曾參與鐵路工程的香港公司不多，導致投標者往往熟口熟面，甚至會基於「合作習慣」、「人事關係」等不可明言的原因，傾向將工程交由具一定規模、卻甚少在香港進行大型基建工程的「過江龍」公司承包。田北辰直言「唔應該咁樣」，敦促港鐵盡快改變有關規定。

翻查資料，港鐵與禮頓建立長期密切合作關係，自1985 年承建輕鐵系統第一期工程開始，至前年通車的南港島線（東段）海洋公園、黃竹坑、利東和海怡半島四個車站，以及廣深港高鐵香港段和沙中線工程多達七份合約，總值達307億港元。近年港鐵亦與禮頓子公司UGL 合作，於澳洲開拓鐵路工程、客運和車站商務業務。

田北辰指，此類外國承建商固然有豐富鐵路基建工程經驗，但「致命傷」往往不是缺乏工程所需知識，而是不熟悉本港工程質量監管要求，以及缺乏與本地分判商和前線工人溝通經驗，亦間接壟斷本地基建工程市場，「其實香港尚有很多富經驗、『穩陣』的本地承建商，可惜在港鐵現有招標制度下，大部分於資格審查階段就被篩走……撇除路軌、列車訊號系統等專門範疇，其實隧道、連續牆等工序均與普通基建工程沒有什麼不同，不需要鐵路興建經驗也能做。」

政府不應「外判」監督責任

港鐵事故報告證實，2016 年禮頓承建港鐵沙中線會展站工程期間，由於工程圖則格式與本地建築業界慣用格式不符，加上溝通不足，導致前線工人不慎將用作興建月台連續牆的鋼筋籠調轉放置，可能削弱月台承托力。雖然有關問題仍可沿進行加固工程解決，但若類似情況發生在路軌、列車訊號系統等鐵路關鍵部分上，卻會危害每日數以百萬計依賴港鐵出行的港人生命安全，不可輕視。

田北辰本月初向立法會提交「重整港鐵公司管治」議案，其中一項建議提到港鐵未來檢討內部招標制度準則時，應參考政府工務工程招標制度，着重參考投標者過去表現、合作態度及問責表現等，而不應以「價低者得」、過去負責鐵路項目次數作為優先考慮因素。

議案亦就提升港鐵對承建商工程監管要求提出建議，包括考慮引入現時政府工務工程均有採用的「承建商管理手冊」制度，對承建商施工質素、工程進度、管理態度、分判及採購表現等進行定期評核，以提升港鐵對鐵路工程監督的嚴謹性。

資深土木工程師、公共專業聯盟政策召集人黎廣德認同，有關議案可對港鐵起當頭棒喝作用，亦為政府提供有關改革鐵路基建工程監督機制的基本框架，務求根治現時基建工程界盤根深種的「睇唔到當冇事」惰性文化。但他強調，要使改革成功推行，最關鍵是政府下定決心，「否則只會淪為又一輪『雷聲大、雨點小』，繼續做『無牙老虎』。」

上文節錄自第120期《香港01》周報（2018年7月16日）《沙中線醜聞愈揭愈多  工程監督機制須徹底改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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