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中國 西方正在覺醒?|漫談國際
近來,西方政界針對中國所採取的措施可謂越來越頻密。無論是此前的香港、新疆,還是最新的「網絡襲擊」指控,都昭示着西方對於中國,已然形成一套共通的認知。
是以,簡單而言,面對中國,西方確實正在覺醒。複雜而言,卻是說來話長。
對華方案猶尚缺 對華共識已成型
首先,「中國」愈發成為國際政治最重要的話題,無論是中國在場的G20和聯合國,還是中國不在場的G7,中國似乎都在左右議題的設定。
在歐洲,既有默克爾(Angela Merkel)等人一再表示「我們要找到統一的對華政策及方式」,亦有一幫民意代表在各國及歐洲議會裏為「中國威脅」和「中國市場」各說各話。至於布魯塞爾的歐盟高官們,則忙着起草一份又一份「歐中關係」文件,且頻率已然從之前的幾年一份,發展到如今恨不得一年數份——至於這些高官誰人真心憂慮歐盟圍繞「中國問題」的撕裂,又有誰人為了交差人云亦云,則只有親近者方知。
在美國就更是好一幕熱鬧場面。談及「中國」,驢象二黨的人為了不落下把柄,恨不得使勁一切手段力證自己的「清白」,大有重演「麥卡錫式紅色恐慌」的意境。昔日對蘇聯或俄羅斯的指責,如今只需將「被告」改為「中國」,便可全部適用。面對此情此景,俄羅斯外長拉夫羅夫(Sergey Lavrov)2020年9月11日的一句感慨甚為令人莞爾:「美國政界人士常被問及誰對他們的選舉干預更多。一直以來,我們都習慣了當第一,可是如今中國已然排名第一,這實在太令人遺憾」。
其次,在西方世界的「邊緣地帶」,日本、澳洲等國政客正加倍頭痛——以往幾十年間,只需搞好同美國的關係,便可高枕無憂,如今卻需同時搞掂中美,難免焦頭爛額。以至於菅義偉、莫里森(Scott Morrison)的內閣成員們,既要高喊「抵抗中國的擴張」,又要伺機做出「我們很重視與中國的關係」等在中國看來「兩面三刀」的表態,以確保自己的對華商貿不受影響——畢竟這牽連着數以千萬計的就業與生計。
不過,對西方政壇而言,縱然對「該如何應對中國」仍感頭痛,縱然內部也還有很多不同的看法,但有一點共識卻已形成,也即「中國這個修正主義國家,正對『以規則為準繩、以自由民主為價值』的世界秩序,造成巨大顛覆性挑戰」。
而這種於近年形成的、西方共通的對華認知,既是值得商榷的,也是正確的。
不能打你,不能無視你,罵你總可以吧?
其值得商榷之處在於,當中國愈發成為「規則」的參與者和制定者,中國並不是要無視規則——相反,中國珍視規則,只不過珍視的是聯合國的規則,而非西方國家口中的「普世規則」;當中國以十四億人之規模、以「你們沒資格說從實力的地位與中國講話」之語氣發聲,西方即便不乏掩耳盜鈴者,整體而言也逐漸意識到,中國似乎並非不認可自由民主——中國只是在聲稱,西方對「規則」的界定很雙標,對「民主」的認知很狹隘。
西方對中國這種態度很惱火,卻也無可選擇,只能傾聽。畢竟今日之中國不是戈爾巴喬夫(Mikhail Gorbachev)之蘇聯,不是卡達菲(Muammar Gaddafi)之利比亞,不是薩達姆(Saddam Hussein)之伊拉克,不是阿薩德(Bashar al-Assad)之敘利亞,不是金氏之朝鮮,不是葉利欽(Boris Yeltsin)和普京(Vladimir Putin)之俄羅斯,乃至不是北洋政府或蔣介石,甚或毛澤東與鄧小平之中國——對西方而言,如今這個中國很惱人沒錯,卻既無法顛覆,亦無法忽視。
既然如此,那麼西方所能做的,可不就是擺足聲勢,聯名批評抗議?不能打你,不能無視你,罵你總可以吧?在我們自己的議會中、自己媒體的頭版上、自己智庫或論壇講會上大談「中國威脅」,總可以吧?總不能讓我承認「中國要顛覆的是『西方威脅』」,讓我承認自己才是錯的那一方?
中國:西方眼中的「修正主義」
另一方面,西方近來形成的對華認知,其正確之處在於,中國確實是個「修正主義」國家。
這個帶有強烈20世紀歷史印記的詞彙,曾被中共用來形容鐵托(Josip Broz Tito)的南斯拉夫,以及「去史太林化」的蘇聯,認為二者皆背離了馬列主義,復辟資本主義。及至鄧小平於1989年5月會見戈爾巴喬夫時表示「當時(中蘇)雙方都講了很多空話,我們現在也不認為自己當初說的都是對的」,「修正主義」一詞才畫下一個句號。
可而今,當這個詞再次出現於國際輿論場,卻是被西方用來形容中國,認為中國要修正「以規則為準繩、以自由民主為價值」的世界秩序——事實也確是這樣。
只不過,細究中國歷來的講話,乃至其多年來的作為,中國要修正的並非「以規則為準繩」的設定,而是西方口中的「規則」本身。譬如,憑什麼全由資本設定規則,對西方資本保持開放態度的才是「自由市場」?憑什麼西方企業有優勢時,便要求他國開放市場,他國企業有優勢時,又要以「國安」之名封禁?憑什麼歐美在大量排放溫室氣體兩百年,完成產業升級之後,要讓剛開始工業化的發展中國家用真金白銀去買「碳排放量」?憑什麼加拿大扣押商務人士便是「司法獨立」,中國扣押情報人士便是「政治人質」?
中國對2019新型冠狀病毒(COVID-19)的應對,令國民自信大大增強。早在2020年4月,連北京等內地疫情相對嚴重的地區也已基本恢復正常:
中國要修正的也並非「自由民主」價值觀,而是告訴世人「自由並非放任自流」,公民責任與公民權利相輔相成,缺一不可;中國的民主也並非僅限於選舉,而是要讓國民活得舒適、有尊嚴、有保障,讓國家前進的方向符合人民利益,是為「人民當家作主」。中國也認為自由與民主並非手段,乃是目標,且並非全部目標,乃至並非最重要的目標——中國所圖者,是於國家層面力圖「富強、民主、文明、和諧」,於社會維度追求「自由、平等、公正、法治」,並於個人維度推崇「愛國、敬業、誠心、友善」。
這充滿濃郁官話色彩的「24字」,傳承自中國仁政德政的價值觀;總結於「國之不存,民將焉附」的慘痛歷史認知;奠定於中國勉堪謂「足」,未敢稱「富」的客觀發展現況——關乎中國的官方口徑,乃至絕大多數國民對官方口徑的認可程度,中國之所以不惜在當下仍以西方為主流的輿論場中與西方激烈對抗,乃至不介意為「戰狼」辯護,是為要告訴世人,中國認為,各國本就應該因地制宜,根據自己不同的國情與文化,去設定不同的政制。
「被革命者」與「擔憂自己將被革命者」
有鑒於中國這樣的認知與立場,對西方而言,中國不是「修正主義」,又是什麼?中國要修正的,是西方過去數百年所建立的「規則」,是以西方基於其自身歷史文化背景而建立,並施於全球的「普世價值觀」——而當西方面臨這個因應中國而逐漸改變的世界,這可不就是西方的「存在危機」嗎?
回望數十年前,中共通過革命,改變了彼時只對少數國民有利的政經文化秩序,在改善絕大多數國民的物質和生活面貌的同時,也「革了少部分國民的命」;而這些被「革了命」的少數國民,又多逃往香港台灣,間接形成了今天港台兩地對內地/大陸的心理隔閡——連同種同文的香港台灣國民,在「被革命」之後,都對內地/大陸心有餘悸,那麼又何怪得今日西方對中國、中共的芥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