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家有話說】若無新戰略穩定 中美難避戰火?
儘管在廣泛的意義上,拜登贏得了這場選舉,但一個問題是,他將如何面對龐大的、被特朗普動員起來的群體,這個群體痛恨精英和全球化,到現在為止還沒有放棄表達對拜登當選的不滿。眼下的局面意味着,即將接管白宮的拜登,無論是在對內還是對外,都難以展開充分行動。從中國的角度來看,拜登勝選的結果何利何弊?未來中美關係會有轉向的可能嗎?圍繞以上話題,《香港01》採訪了中國人民大學國際關係學院教授時殷弘。此為系列採訪第四篇。
01:現在有一種共識認為,即便拜登上台,中美關係的主要趨勢不會變,中美競鬥從長遠看,還是會加劇。你此前在接受我們採訪的時候也提到,中國的戰略目標要足夠聚焦,關於拜登上台之後的中美關係,你有哪些新的判斷?中國應該採取怎樣的戰略?
時殷弘:我認為應當肯定,美國大選後的中美關係趨勢,頗大程度上會有中國的影響,甚或由中國塑造。特別是拜登勝選,因此我認為中國方面的戰略和政策與其適當的調整至關重要。
首先應該肯定,對沖性反制有的時候完全必要。到目前為止,中國最重要的兩項對沖性反制,都是必要的。第一項就是勒令關閉美國駐成都總領事館,另一項,甚至更為重要,就是從青海發射兩枚東風21D,兩枚更厲害的中遠程東風26D,發射到海南島到西沙群島之間的海域,這是在美國兩航母打擊群七月兩次在南海進行大規模軍事演習,用美國的先進武力所謂震懾中國之後,完全必要的。
但是呢,同時必須明白,缺乏對沖性反制能力,就不要時常從事對沖性反制。因為我們的反制能力跟美國對中國施壓、威脅和制裁能力相比,攻擊性要小得多。
在這種情況下,就不要時常從事對沖性反制。事實上這幾個月來,中國政府也沒有時常從事對沖性反制,如果經常從事對沖性反制,會有幾項弊端:
第一,會加劇反制工具,竭盡耗竭的風險。
第二,會消解應有的戰略和政策靈活性以及迴旋餘地。
第三,會減抑國際輿論和世界輿論對中國的同情和理解。
最後,也是特別重要的,就是可能恰合美國超級鷹派勢力的兇惡心意,以至更受其制。
目前中美之間彼此武力威懾升級,軍事反應升級,與此相伴,中美兩國各自從完全相反的立場和道德高度出發,強烈譴責對方。只要求對方做整系列甚或全系列的根本讓步。特別是特朗普政府已經宣布其目標是顛覆和消除中國共產黨在中國的執政地位,因此就全無可能顯著緩解中美對抗或競鬥,解決是根本不可能,甚至即使在一兩個重大問題上顯著緩解中美對抗和競鬥也全無可能,更談不上中美關係的整體穩定,更談不上逆轉當前局勢更為惡化的趨勢。
我認為應當爭取停止這種狀況,比如中國採取主動,因為美國方面不會採取主動。由中國採取主動,以避免中美軍事衝突為根本共同利益,起碼「公約數」和統領性議題,爭取美國新一屆政府在登台半年以後、一年以後、兩年以後、三年以後,與中國從事這樣的對話談判,必須具有三個特徵:
第一個特徵是講求實際;
第二個特徵是足夠聚焦;
第三個特徵是有具體的重要提議。
中美之間,誰都不願意中美打大仗,但是誰都不願意在重大問題上做出妥協,以致達成互相妥協,適當的互相妥協,所以這樣一來,這個難題根本解決不了。
中美之間沒有講求實際,足夠聚焦和有具體重要提議的對話或者談判,就根本不可能形成新的戰略穩定,就會打大仗。如果要不打大仗,遲早要回到具有這樣特徵的對話或者談判上來,達成相應的協議。
就中國而言,我認為從更大的範圍,根本的至少是必須做到兩條。第一,堅決足夠和較持久的收縮,戰略軍事收縮。即使中美關係現在還不錯,為了中國自己節省資源,為了適應新的地緣政治形勢,和中國國內外的政治經濟形勢,也需要實行適當的戰略軍事收縮,何況現在為了阻止中美之間發生軍事衝突,更需要實施適當的戰略軍事收縮。而且要具體,在南海問題上、台灣問題上和中美軍備競爭問題上,以此較經久的擺在桌面上,作為與美國未來新政府收縮談判的條件。
這不是中國單方面,而是中國先做這些事情,作為基本談判條件,謀求減抑中美各自戰略前沿碰撞的危險。中國的戰略前沿不管出現什麼情況,都始終是在西太平洋西部,中國海岸到接近第一島鏈。美國的戰略前沿也是至少在第一和第二島鏈,我們看到這兩個戰略前沿越來越在競鬥、對話和對立的狀況下彼此接近,不能說絕無可能互相猛力碰撞。所以要減抑中美各自戰略前沿碰撞危險,促成中美之間新的戰略穩定。中美之間過去的戰略穩定,一去不復返,但沒有戰略穩定,就要打大仗,所以要謀求新的戰略穩定。促成中美之間新的戰略穩定,並且以此爭取分化美國政界的對華態度。
第二,必須要做的,我認為在一段時間內,總的來說,維護好與美英以外其餘發達國家和任何發展中大國的關係,對他們的反華斥華行為一般要堅毅忍耐,為了什麼目的?以慮戰略集中,美國跟中國對抗進度這麼厲害了,一定要戰略集中,要減少一二線對手,一線只能有一個對手,二線對手也是越少越好,三線就不是對手,必須這樣做來爭取較多的中立者和同情者,特別是要經過足夠和及時的彼此妥協和具體安排。
要足夠,半吊子水是沒有用的,要及時,任何大事情都有是一個時間條件的允許,過了這個時間條件黃花菜就涼了,所以要足夠和及時,要經過彼此妥協,不是中國方面妥協,而是要雙方妥協和具體安排,籠統的安排都是含糊的、都是寬泛的,是沒有用的。通過這些要切實地維持和發展與歐盟的合作互利關係、與東盟的合作互利關係,以及與韓國的合作互利關係,這就是根據我個人的想法來回答一個問題,就是中國的戰略選擇問題,也就是中國應該走的路。
01:也會有一種觀點認為,正因為預判到中國的主要對手是美國,中國外交的精力基本上放在了對於中美關係的處理上,其他國家,比如印度才會一再挑釁中國,認為中國會忍耐,因此中國的忍讓造成了「周邊起火」的局面。 對此你怎麼看?
時殷弘:這只是一種可能性,還有一種可能性,它們會製造更少的麻煩,中國面對的是世界上最強大的美國,最慣於直接使用帝國主義霸權的美國,對中國很不客氣的美國,再加上發達國家的盟友,英國艦隊、日本艦隊,還不夠嗎?
我們的根本問題,平時常常說有五大事項,ABCDE,往往傾向於同時實現五項事情,沒有明顯的優先級,但戰略常理是先解決A,鞏固A的成果,維持B,維持C,等A的戰略目標實現,並且鞏固了,再去處理C和E。。
我這裏有個邏輯,全世界目前都很困難,都不是英雄,都缺錢。世界上有兩種可能性,不「整」它們,它們會變得更囂張,這最多只是一種可能性,還有一種可能性,就是會消停,而且後者的可能性更大,因為誰都很困難,誰都有「第三者」要預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