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勒斯坦政府宣布與以色列「割席」 兩國方案壽終正寢?

撰文:葉德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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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勒斯坦解放組織(PLO)與巴勒斯坦國,由今天起解除所有與美國及以色列政府達成的協議和共識,以及來自這些協議和共識的所有責任,包括與安全事務相關的責任。」巴勒斯坦自治政府主席阿巴斯(Mahmoud Abbas)5月19日深夜如此宣示。

巴勒斯坦自治政府本身就是根據1993年的以巴奧斯陸協議(Oslo Accords)而建立的。自治政府目前在約旦河西岸地區與以色列當局的「安全合作」就包括了巴、以、美三方的情報分享、反恐、調解以軍在巴方控制地區造成的軍民衝突、遣送誤闖巴人地區的以色列人,以及暴動管制等等。

如果以巴政府完全撕破臉的話,巴方將不會再協助管制和安撫西岸地區內的巴人擾動,使佔領當地大部份區域的以色列政府面對沉重保安負擔,而且如果此等「割席」代表巴勒斯坦自治政府即將解散的話,以色列政府更要負起作為西岸佔領者管治超過200萬「敵對」巴勒斯坦平民的成本。如果事情發展至這個階段,以巴雙方早已毫無進展的「和平進程」也將壽終正寢。

5月12日,以色列軍隊因一名士兵遭人用石頭攻擊而亡,在西岸地區帶走了一名巴勒斯坦人。(美聯社)

甚囂塵上的吞併計劃

阿巴斯之所以會突然宣布「割席」,其最大原因在於以色列總理內塔尼亞胡(Benjamin Netanyahu)最快可在7月1日在以色列國會通過正式吞併其在西岸地區違反國際法佔領的猶太定居點。

經歷三次未能奪取國會多數的大選之後,內塔尼亞胡與其最大政敵甘茨(Benny Gantz)達成權力分配協議,由前者繼續擔任總理18個月,再將總理一職交由後者擔任。內塔尼亞胡5月17日宣誓就職後,甘茨現在頭上掛着新創的「輪任總理」職銜,兼任國防部長,擁有對內閣大部份政策的否決權,而其黨友也控制了半數政府部門。

然而,其中一項甘茨沒有否決權的政策項目正是「吞併西岸猶太定居點」。在宣誓就職之前,內塔尼亞胡就明言會將以色列主權延伸至其西岸據點,並稱這是「鍚安主義歷史上另一光榮篇章」。

目前,由於世界各國忙於對抗新冠疫情,內塔尼亞胡未必沒有趁亂打劫的盤算。如果他急行軍正式通過吞併西岸,世界各國又未有重大反應的話,既定事實就更加難以改變。因此,阿巴斯此刻實在是不得不嚴厲發聲,警告內塔尼亞胡不要輕舉妄動。

不過,阿巴斯此番警告會否演變成「狼來了」的故事,卻尚待觀察。

阿巴斯的「狼來了」

此前,阿巴斯已曾多次宣言要中止與以、美兩國達成的不同協議,幾乎每次都未見正式落實。例如在2017年,以色列當局於耶路撤冷聖殿山入口加裝金屬探測器,阿巴斯就曾宣稱要中止與以色列政府的安全合作,最後卻是不了了之——畢竟巴勒斯坦當局與以色列的合作是日常生活的一部份:無論是西岸當地巴人要加裝手機通訊基站,還是巴人管治區的內部交通,也需要以巴雙方的合作。

在阿巴斯此次「一刀切」的「割席」宣言之後,巴方對其實際做法的訊息也甚為紛亂。

根據《紐約時報》的報道,數位具名的巴勒斯坦自治政府官員表明「這次不一樣」,「(阿巴斯)已作出決定,再無轉寰空間」。可是,以色列左翼《國土報》(Haaretz)則引述多位未有具名的巴方官員指「大門尚未關上」,而巴方安全部隊「有可能減少與以色列當局對話」,不過「目前尚未能確定雙方協調會否完全中止」。

阿巴斯現年84歲,其健康狀況是巴勒斯坦自治政府穩定的隱患之一。(美聯社)

巴勒斯坦自治政府有超過一半預算來自以色列當局代為收取的稅項收入。如果阿巴斯真的要一刀兩斷的話,這將是「損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動作。

目前,西岸分為A、B、C三區,前者由巴勒斯坦自治政府管治,後者由以色列實然管治,而B地區則實行巴人民法,卻受控於以色列軍事勢力之中。由於C地區佔地最廣且割裂並包圍了分散的A、B分區內部的不同地區,因此巴勒斯坦當局連在其管治區內交通也要經過與C區以色列當局協調。如果雙方真的要「割席」的話,阿巴斯必須提出處理辦法,至今外界卻未能得見這些「割席」的落實詳情。

雖然歐盟、阿拉伯聯盟、加拿大等跨國聯盟和國家都已向以色列的吞併計劃發出警告,而約旦國王阿卜杜拉二世(King Abdullah II)也警告以色列的吞併將造成與約旦的「大規模衝突」,且有可能威脅雙方在1994年簽訂的和平協議,可是,如果阿巴斯此次不能顯示出衝破以往「狼來了」格局的決心,內塔尼亞胡最終即使未有落實吞併計劃,只所懼者也絕非阿巴斯再一次的空泛威脅。

吞併對以色列有害而無利

根據特朗普本年初公布、沒有巴勒斯坦參與的中東和平方案,以色列將吞併西岸約30%領土,其中包括約旦河谷的肥沃土地。這對以色列而言,驟眼看來當然是非常吸引。

可是,目前這些領土實際上早已控制在以色列之手,在法理上將之吞併只是一個政治符號上的舉措,並不會改變在地的權力劃分現實。然而,這個符號性的勝利,如果導致巴勒斯坦一方完全變成敵對勢力的話,以色列的安全與管治成本將大大增加,區內不穩更無終結之望。這樣的交易是否值得,恐怕連內塔尼亞胡也要躊躇一番。

同時,如果巴勒斯坦自治政府最終解散,在沒有機構能夠代表巴勒斯坦國的情況下,以色列將被迫走上某程度的一國模式,將巴勒斯坦人歸為國民。在巴勒斯坦人出生率高於猶太人的背景下,這種發展將惹來猶太人更大的焦慮。

其次,如果以色列明顯將一大部份的巴勒斯坦人當作「二等公民」、嚴重剝削其政治和經濟權力的話,以色列將變成一個正式的種族隔離國家。有南非的前車之鑒,內塔尼亞胡或許也不願將以色列帶上此一道路。

對內塔尼亞胡而言,最佳的狀態當然是把「吞併」當作永恆的口號來凝聚人民支持,而不必付上實際吞併帶來的代價。不過,話說多了便成真,如果美國真的首肯以色列的吞併計劃,在國內右翼民情的壓力下,內塔尼亞胡最終也許不得不給自己惹麻煩。

客觀而言,無論對阿巴斯,還是對內塔尼亞胡,「兩國方案」的願景其實依然是最佳的出路。對前者而言,一個真正獨立自主的巴勒斯坦,當然是最終的政治目標,也能合理化其自治政府的存在;對後者而言,有了特朗普的中東和平方案,「兩國方案」也可被解讀成以色列吞併西岸定居點,並將巴勒斯坦變成附庸國的想像。

然而,如何在目前緊張的政治形勢之中維持這種「一種方案,兩種表述」的願景,卻不必改變現狀,對雙方而言,也是一大難題。如果現狀不得不改變,雙方在比拼實力之下,最終以色列法理吞併西岸定居點的現實也許將無法迴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