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動加沙與中東戰爭的關鍵:以色列、伊朗與哈馬斯的安全困境

撰文:劉燕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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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來圍繞加沙局勢的三起事件,揭示了衝突升級的新跡象。

第一是以色列總理內塔尼亞胡(Benjamin Netanyahu)訪美的相關表態。7月24日,內塔尼亞胡在美國國會發表演說,表示以色列將在未來保留對加沙地帶的「壓倒性安全控制」,接著稱加沙地帶「應該有一個由巴勒斯坦人管理的文職政府。」至於各方關注的停火談判,內塔尼亞胡雖沒有直接評論,卻表示只要哈馬斯投降、解除武裝,「戰爭將在明天結束」,但如果哈馬斯拒絕,以色列就會持續戰鬥,直到終結哈馬斯在加沙的統治。

而針對國家與真主黨及伊朗的衝突,內塔尼亞胡雖表示,自己傾向以外交方案解決北境衝突、讓以色列北部居民重返家園,卻也稱「以色列將採取一切必要措施來恢復安全」,這個表述被視作以軍將對黎巴嫩真主黨採取動作的預告;此外內塔尼亞胡還提議與域內阿拉伯國家共組名為「亞伯拉罕聯盟」(Abraham Alliance)的安全同盟,以制衡伊朗及其麾下的「抵抗軸心」(Axis of Resistance)。

第二是以色列與黎巴嫩真主黨的衝突升級。7月27日,真主黨疑似對戈蘭高地(以色列佔領地帶)的邁季代勒舍姆斯(Majdal Shams)發動火箭襲擊,造成12名以色列兒童與青少年死亡,另有34人受傷。基本上這次襲擊是去年10月哈馬斯閃擊後,真主黨與以色列持續交火的系統性結果,以色列已為此疏散北境數萬平民,雙方的衝突力道也持續上升。據以色列媒體表示,這次攻擊是2023年10月以來,以色列數量最高的平民傷亡。

圖為2024年8月6日,黎巴嫩真主黨領袖納斯魯拉(Sayyed Hassan Nasrallah)發表電視講話。(Reuters)

可想而知,以國內部群情激憤要求回擊。7月28日,內塔尼亞胡召開安全內閣會議,批准以色列對真主黨的軍事回應,雖說真主黨官員在29日表示,不希望與以色列爆發全面戰爭,以色列外交消息人士也告訴路透社,以色列的打擊不會上升為與真主黨的戰爭,「因為這不符合以色列利益」,以黎衝突還是難止升級趨勢。7月30日,以軍空襲黎巴嫩首都貝魯特(Beirut),宣布擊斃真主黨軍事指揮官及戰略部門負責人舒庫爾(Fuad Shukr)。

第三是哈馬斯領導人哈尼亞(Ismail Haniyeh)遇刺。7月31日,伊朗伊斯蘭革命衛隊公共關係部發布聲明,稱哈尼亞與保鑣在德黑蘭死於暗殺。遽聞,哈尼亞此行是為參加伊朗新總統佩澤什基安(Masoud Pezeshkian)的就職儀式,同時會晤伊朗最高領袖哈梅內伊(Ayatollah Ali Khamenei),卻沒想到就此客死他鄉,其哈馬斯政治局主席職務已在8月6日由加沙領導人辛瓦爾(Yahya Sinwar)接任。

至於凶手身分,國際各方心照不宣,種種猜測影射直指以色列;而以方雖未直接認責,卻難止美國、甚至以色列媒體都把自己當成主使加以分析。哈馬斯高級成員祖赫里(Sami Abu Zuhri)也在哈尼亞死訊公開後表示,哈馬斯既是機構也是意識形態,不會受領袖遇刺身亡影響,接下來即將發動解放耶路撒冷的聖戰,作為受襲國的伊朗更是誓言報復以色列。

其實不論是加沙鏖戰、以黎邊境交火還是哈尼亞在伊朗境內遇刺,一系列事件既始於去年10月的新一輪以巴衝突,也源於伊朗與以色列的持久對峙。而從加沙戰火難止到區域大戰山雨欲來,兩個重要問題牽引了加沙煉獄與當代中東的和平難題:戰後加沙的秩序爭奪、以色列與伊朗的持久衝突如何解決

2024年7月31日,在伊朗德黑蘭,巴勒斯坦組織哈馬斯(Hamas)領導人哈尼亞(Ismail Haniyeh)當天凌晨遇刺身亡後,大批示威者上街,部份舉起他的海報。(Reuters)

戰後加沙的秩序爭奪

首先是戰後加沙的秩序爭奪。

眾所周知,美國總統拜登(Joe Biden)曾在5月31日推出三階段停火提案。第一階段包括為期六週的暫時停火,以色列將從加沙人口稠密區撤軍,哈馬斯則將釋放部分人質來與以色列換囚,流離失所的巴勒斯坦平民將能返回家園,永久停火談判將在此階段繼續進行;第二階段是哈馬斯釋放所有人質,以軍完全撤出加沙地帶,美國、埃及和卡塔爾將繼續推動永久停火談判;第三階段涉及加沙地帶的重大重建工作,哈馬斯也將歸還人質遺體。

可以發現,由於衝突引爆內部學潮與中東動蕩,所以當前美國政府不願以巴戰火繼續延燒,但斡旋遠沒有想像中容易,拜登的三階段停火規劃明顯遭遇哈馬斯、以色列的不同程度反彈。

哈馬斯主要不滿「停火階段」的相關安排,認為第一階段就該進入「永久停火」,而不是所謂「暫時停火」。6月談判進行時,哈馬斯就主張應在第一階段開始重建加沙,並且完全停止戰爭,無論所謂「過渡到第二階段」的談判是否成功;之後根據美媒Axios報道,這一分歧到了7月還是無法彌合,針對「美國、埃及和卡塔爾將『盡一切努力』確保第一階段的談判可以平靜過渡到第二階段」的表述,哈馬斯希望把「盡一切努力」改為「確保」,並且取消第一階段為期六週的時間限制。簡單來說,哈馬斯希望能在第一階段「永久化」停火狀態。

而以色列則不接受哈馬斯留在戰後加沙、並且保有武裝。早在6月2日,以色列防長加蘭特(Yoav Gallant)就強調,以方將隔離加沙地帶、清除哈馬斯,即便停火也不可能同意哈馬斯繼續統治戰後加沙;7月內塔尼亞胡訪美時,也強調只要哈馬斯投降、解除武裝,「戰爭將在明天結束」,但如果哈馬斯拒絕,以色列就會持續戰鬥,直到終結哈馬斯在加沙的統治。

以色列總理內塔尼亞胡於2024年7月24日在美國華盛頓美國國會山莊舉行的國會聯席會議上發表講話。(Reuters)

而以色列之所以關注哈馬斯結局,關鍵還是美方提出的停火文本中,並不包括確保哈馬斯解除武裝的相關條款。這當然是美國急於止戰、不想增加談判難度的結果,卻也在一定程度上預示了,哈馬斯有可能在以軍撤退的背景下,通過武力實控加沙秩序。

而哈馬斯當然也樂見這一結果。其官員霍薩姆·巴德蘭(Hossam Badran)雖在7月表示,哈馬斯接受一個「全國性、無黨派」團體在戰後接管加沙地帶和約旦河西岸,且這個團體的形式可以是「技術官僚政府」,看上去似乎與內塔尼亞胡所說「一個由巴勒斯坦人管理的文職政府」相同,巴德蘭卻也持續重申,「哈馬斯不可能解散軍事部門」,這點就與以色列的底線嚴重互斥。而從現實來看,哈馬斯的背後盤算相當清晰:除了保留未來再次閃擊以色列的可能,還想借著相對強大的軍事力量,成為未來「技術官僚政府」的實質主導方。

而針對哈馬斯是否融入戰後加沙秩序,不只以哈存在分歧,國際上也存在兩種協調力道。

第一是7月23日問世的《北京宣言》,由哈馬斯、法塔赫等14個巴勒斯坦派別在北京共同簽署,同意圍繞戰後加沙治理組建臨時民族和解政府。但中方聲明並未提及該由何方維持加沙地帶的安全控制,巴勒斯坦權力機構則表示,相關細節有待哈馬斯與法塔赫進一步討論。但整體來說,《北京宣言》的路徑顯然無意排除哈馬斯,而是希望重回2007年雙方正式分裂前的聯合執政狀態。

第二是美國、以色列和阿聯酋協調的戰後加沙治理願景,規劃由改革後的巴勒斯坦權力機構管理加沙,並有一支多國組成的安全維和部隊,以及2,500人名巴勒斯坦人組成的臨時安全部隊,協調維穩戰後秩序。阿聯酋表示,如果巴勒斯坦權力機構邀請、且美方能在維持秩序上發揮領導作用,自己也願意派遣武裝部隊協助維和;至於2,500名巴勒斯坦人組成的臨時安全部隊,據《華爾街日報》7月25日報道揭露,將由美國、以色列、埃及共同審查成員資格,組成後也將與多國維和部隊進行合作,不會直接隸屬巴勒斯坦權力機構。

2024年7月23日,中國外交部長王毅在巴勒斯坦各派簽署《北京宣言》之前,會見法塔赫副主席、代表團團長阿魯勒(Mahmoud al-Aloul)。(中國外交部網站)

當然,上述規劃都只停在構想階段,卻也呈現兩種截然不同的願景。《北京宣言》因為不排除哈馬斯,所以基本上不會被以色列接受;但美國、以色列、阿聯酋這種「沒有哈馬斯」的戰後方案,也有一個非常困難的前提:哈馬斯必須自己同意解除武裝,否則就是在軍事上被徹底擊敗。而如前所述,巴德蘭已表明哈馬斯不會解散軍事部門,所以對堅持己見的以色列來說,如果不是升高壓力迫使哈馬斯放棄前述堅持,似乎就剩軍事擊敗哈馬斯一個選項。

這就在一定程度上解釋了近期以軍對於哈馬斯高層的頻繁斬首。例如7月13日以軍針對加沙的馬瓦西(Al-Mawasi)人道主義區發動空襲,造成71人死亡、289人受傷,同時成功殺害哈馬斯最高軍事指揮官穆罕默德·戴夫(Muhammad Deif)。後者不僅在2016年成為汗尤尼斯旅指揮官,也主導了哈馬斯的地下隧道工程、策劃去年10月的閃擊以色列,更負責加沙地帶南部的「中央作戰中心」。以色列媒體曾經透露情報與安全機構的相關評估:由於戴夫「立場狂熱」,其死亡將能增加停火協議的落地可能。

而7月31日的哈尼亞遇刺也符合以色列的談判需求。當然從哈尼亞作為哈馬斯的外交名片、談判主力的視角來說,其身亡必然衝擊當前談判進程;但從以色列的立場來看,特拉維夫要的從來就是哈馬斯下跪屈服、解除武裝,不符合這一方向的談判根本沒必要進行。簡單來說,以色列刺殺哈尼亞看上去是要打斷談判,其實換個視角,也能說是以色列想藉此「校正」談判方向。

不過這一做法成效如何、是否真能迫使哈馬斯同意解除武裝,恐怕還有待觀察,就像去年10月以來,哈馬斯高級指揮官雖然持續陣亡,組織整體卻沒有崩潰跡象,甚至還能不斷訓練新兵。作為與以色列纏鬥數十年的武裝團體,哈馬斯的生存韌性顯然非比尋常。

與此同時,以色列也正嘗試修改美國提出的停火協議。7月27日,以方表示將更動停火協議第一階段的部分內容,包括增加巴勒斯坦人返回北部加沙的審查機制,以及讓以軍將續留加沙與埃及邊境的費城走廊(Philadelphi Corridor)。顯然,以色列有意避免哈馬斯利用停火再度武裝,因為費城走廊確是哈馬斯進口軍事物資的重要生命線。

但毫無疑問,這種更動必然升高停火談判的難度,例如真主黨媒體就引述巴勒斯坦內部消息稱,哈馬斯拒絕考慮以色列的新提案。可以想像,在以色列始終想要解除哈馬斯武裝、掌控戰後加沙秩序的背景下,停火談判就像以哈雙方的血腥消耗戰,必然是漫長且懸而未決的反覆搓磨。而戰火難止的情境也牽引出更危險的大哉問:以色列與伊朗的持久衝突如何解決?

2024年8月2日,黎巴嫩貝魯特,巴勒斯坦婦女加入上街示威行列,抗議針對哈馬斯領導人哈尼亞(Ismail Haniyeh)的刺殺行動。他在7月31日在伊朗德黑蘭遭刺殺死亡。(Reuters)

以色列與伊朗的持久衝突如何解決

如前所述,近期圍繞加沙局勢的三起事件,其實都關乎伊朗與以色列的衝突,不論是內塔尼亞胡在美提議與域內阿拉伯國家共組安全同盟,以制衡伊朗及其麾下的「抵抗軸心」;還是真主黨與以軍的衝突升級,以色列進而擊殺真主黨軍事指揮官及戰略部門負責人舒庫爾;或是哈馬斯領導人哈尼亞在德黑蘭遇刺,伊朗因此誓言報復。

從更長遠的視角觀察,加沙戰爭看似是這波以伊衝突的導火線,卻並非雙方齟齬的直接根源;甚至應該換個角度來說,加沙戰爭其實是以伊衝突加劇的直接結果,也是哈馬斯近年融入伊朗「抵抗軸心」後的必然發展。如今以巴衝突已與以伊衝突高度共振,加沙戰爭無可避免要牽動「抵抗軸心」的集體協作,導致了如今大戰欲來的危險局面:伊朗大玩戰爭邊緣政策,希望迫使以色列停下對加沙的攻勢,從而保住哈馬斯;但鬥性十足的以色列寧可腹背受敵,與伊拉克親伊朗武裝、黎巴嫩真主黨、也門胡塞武裝同時展開對峙,也不肯輕易退讓。

首先是衝突程度較低、卻潛力巨大的伊拉克板塊。根據6月24日阿聯酋媒體報道,由於美國與卡塔爾持續對哈馬斯施壓、要求後者在談判中展現「更大的靈活性」,因此哈馬斯正計劃將政治領導層遷出卡塔爾、轉往伊拉克,之後將由伊朗提供保護。儘管遷移程序尚未正式啟動,哈馬斯的伊拉克政治辦事處已在6月設立。

此外伊朗支持的伊拉克民兵真主黨旅(Kata'ib Hezbollah)也在這次衝突中扮演角色。7月13日,真主黨旅就警告沙特「將為允許以色列通過沙特領土進行貿易付出代價」,畢竟從2023年11月至2024年6月,胡塞武裝已針對紅海商船發動超過190次攻擊,嚴重衝擊以色列埃拉特港(Port of Eilat)的貿易活動,導致以方愈發依賴通過阿聯酋、沙特、約旦的陸路貿易,所以早在2024年4月,真主黨旅就曾警告約旦「即將切斷以約陸橋」。而這種作法,符合伊朗破壞特拉維夫與海灣國家關係、在經濟上孤立以色列的規劃,就像此前伊朗最高領袖哈梅內伊也曾多次呼籲:穆斯林國家應對以色列實施貿易禁運。在伊朗的盤算中,嚴重的經濟破壞將迫使以色列停止進攻加沙,甚至導致其國家崩潰。

而伊拉克雖有美軍駐紮,但美國正與伊拉克政府協調撤軍事宜,這將有利伊朗未來擴大在伊拉克的存在。7月22日,美國與伊拉克官員在華盛頓展開對談,據路透社報道透露,駐華盛頓的伊拉克代表團已要求美國從2024年9月開始撤軍,但美方仍在評估確切時程,原因在於過快撤軍伊拉克可能導致伊斯蘭國(ISIS)死灰復燃、進而蔓延到敘利亞,令美軍的多年投入付諸東流。但無論如何,伊朗未來在伊拉克的擴張相當可期,這也意味以色列可能面臨更大的包圍壓力。

2024年4月15日,伊拉克總理蘇丹尼(Mohammed Shia al-Sudani)訪問華府,與美國總統拜登(Joe Biden)會晤。(Reuters)

再來是持續襲擊紅海水道、並向以色列發射無人機與導彈的也門胡塞武裝。與過去幾個月不同,近來的胡塞攻勢明顯升級,7月18日胡塞武裝首次向特拉維夫發射無人機,造成1人死亡、10人受傷,且無人機一度逼近美國領事館100公尺。這起事件突顯,胡塞通過去年10月以來的持續試誤,已經逐步建立突破以色列防空網的攻擊能力。而這種學習模式不只胡塞獨有,黎巴嫩真主黨、加沙的哈馬斯同樣採用,雖說這次加沙衝突嚴重挫傷哈馬斯,卻也讓「抵抗軸心」積累了戰場協作經驗,能夠提升襲擊以色列的各種能力。

而隨著胡塞襲擊特拉維夫,以色列與胡塞的衝突也在7月下旬陡然升級。7月20日,以軍對也門胡塞的多個港口目標進行空襲,標誌了去年10月戰爭開始以來,以色列對也門的首次攻擊。以軍報告稱,這次空襲不只是為報復胡塞過往襲擊,也是意在破壞伊朗對胡塞武裝的軍備供應線,畢竟觀察伊朗與胡塞的近年互動,雙方確實正在發展打擊印度洋和地中海目標的能力,而從這次無人機能飛到距離也門超過2,500公里的特拉維夫來看,胡塞在未來持續襲擊以色列的潛力不容小覷。

接著是作為此次衝突要角的黎巴嫩真主黨。由於遭到以色列擊殺的舒庫爾是真主黨領袖納斯魯拉(Hassan Nasrallah)的得力助手,更是真主黨創始世代成員,也在這次對以衝突扮演重要角色,真主黨必然不會對其死亡忍氣吞聲。只是問題在於,真主黨必須在建立威懾、避免大戰間取得平衡:如果只對以色列北部進行大規模火箭和無人機攻擊,雖然展現了報復姿態、能避免與以色列爆發全面戰爭,卻在建立威懾上成效有限;但如果對以色列境內的民用與軍事設施發動大規模攻擊,雖然有助真主黨恢復威懾,卻可能導致以色列升高報復力道,最後引爆與真主黨的全面戰爭。

7月31日以色列擊殺哈馬斯領導人哈尼亞後,情況變得更加複雜,是否報復已非真主黨的單方考量,而是伊朗如何協調「抵抗軸心」、恢復區域威懾的大哉問。

回顧2024年4月,伊朗雖曾因為駐敘利亞大使館被炸,而選擇對以色列發動無人機和導彈襲擊,但當時攻勢大多被美國、以色列及其阿拉伯盟友攔截,且伊朗本就有意「虛晃一招」,所以攻擊最終既沒有造成嚴重損害,也未能威懾以色列。但今日態勢有所不同。以色列不僅空襲貝魯特、擊殺真主黨重要指揮官,還刻意選在伊朗暗殺哈馬斯領導人,時間更是歡慶總統就職儀式後,挑釁意味濃厚。因此伊朗這次如果決定報復,有一定機率會高過2024年4月的「虛晃一招」。

2024年7月30日,伊朗德黑蘭,哈馬斯領導人哈尼亞(Ismail Haniyeh,左)與巴勒斯坦伊斯蘭聖戰組織領導人納哈拉(Ziad al-Nakhala,不在圖中)會見伊朗最高領袖哈梅內伊(Ayatollah Ali Khamenei,右)。(Reuters)

首先是打擊力道。伊朗可能增加從本土發射的無人機與導彈數量,同時協調「抵抗軸心」各個板塊,從距離以色列更近的伊拉克、黎巴嫩、敘利亞、也門發射無人機與導彈,縮短飛行時間也增加攔截難度,甚至能夠一天之內多次齊射。

再是打擊目標。2024年4月時,伊朗攻勢聚焦以色列境內兩個偏遠地點,這次則可能攻擊更多境內目標,且從黎巴嫩、伊拉克、敘利亞發出的攻勢有助協調不同目標間的打擊力道。當然,伊朗也有一定可能會下令襲擊中東美軍,尤其是伊拉克與敘利亞東部。

只是誓言報復的同時,現在的伊朗也跟真主黨一樣,面臨恢復威懾與避免大戰的兩難,畢竟以色列有美國撐腰,伊朗則相對孤立無援。早在8月1日、哈尼亞遇刺身亡隔天,拜登就與內塔尼亞胡進行通話,重申美國對以色列的安全承諾,美國防長奧斯丁(Lloyd Austin)也在2日聯繫以色列防長加蘭特,討論美軍應當如何部署,並宣布調派尼米茲級核動力航空母艦「林肯號」打擊群開赴中東。基本上隨著美國軍事部署逐漸到位,伊朗的報復力道只能持續下調。

而其餘有關國家則相當害怕受牽連。除了黎巴嫩不斷重申「不願與以色列全面開戰」外,8月4日伊朗總統佩澤什基安也會見了約旦外交部長艾曼·薩法迪(Ayman Safadi),後者此行當然是要勸阻伊朗、避免區域局勢升級,不過薩法迪同樣向佩澤什基安當面表示:如果伊朗和抵抗軸心再次襲擊以色列,約旦將擊落進入約旦領空的導彈與無人機,就像4月一樣。

2024年8月4日,伊朗總統佩澤希齊揚(Masoud Pezeshkian)在首都德黑蘭會見約旦副首相兼外交與僑務大臣薩法迪(Ayman Safadi)。(Reuters)

而與伊朗共同支持敘利亞阿薩德(Bashar al-Assad)政權的俄羅斯,同樣擔憂以伊衝突會波及自己在敘利亞的部署,尤其俄軍正在烏克蘭酣戰,要抽調兵力回防中東恐怕分身乏術。8月5日,俄羅斯聯邦安全會議秘書紹伊古(Sergei Shoigu)訪問伊朗時,雖稱俄方準備好與伊朗在地區事務進行「全面合作」,卻也同時獲得了總統佩澤什基安的當面表保證,「伊朗無意尋求擴大區域危機的範圍」。

在這種背景下,伊朗的報復雖然勢在必行,卻有較高機率會走向「自我克制」。但即便如此,中東大戰的危機仍在醞釀,因為伊朗、以色列、哈馬斯已經形成了難解的安全困境:只要哈馬斯不同意放棄武裝,以色列就不會在加沙輕易停火;而只要哈馬斯在加沙持續濺血,伊朗就不會停止動員「抵抗軸心」;但「抵抗軸心」對以色列的各種包圍,又將加劇特拉維夫殲滅哈馬斯的決心。

這也在一定程度上解釋了,為何外界雖然出於各種目的持續斡旋、希望停止戰火,卻總是不得其門而入,關鍵原因就在衝突各方對於戰後加沙的秩序爭奪,以及以色列對峙伊朗這道當代中東的巨大裂痕,導致了治絲益棼的安全困境。當然,理論上來說,加沙戰火還是能在未來某日、以某種形式停下來,但以色列與伊朗的持續衝突,正讓中東陷入一場沒有終點的持久戰,而加沙注定不會是最後一個煙硝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