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精神病但沒關係》：到底誰有精神病？有精神病又怎樣？
韓劇《雖然是精神病但沒關係》因由金秀賢主演而成為話題，劇集開播不久，就已經登上 Netflix 香港排行榜第一。
本劇是一部以精神病為主題的愛情劇，單就現在的劇情來看，本劇對於精神病史與精神醫學體系的理解（例如劇中的精神病院為免刺激到院內的病患，出了緊急情況，廣播都以暗語來散播訊息），甚至比早前 Netflix 出品、開宗明義以精神分析創始人為主角的《佛洛伊德》深刻。
【Netflix】未成宗師的佛洛伊德 睇劇必須知的四個歷史時代背景
精神病與否的界線之模糊
在討論精神病的問題之前，首先要釐清精神醫學的現況。我們或許會以為到了廿一世紀，人類的精神醫學體制應該可以夠科學、客觀、有效地處理到精神疾病的診斷與治療，但事實上完全不是如此。
精神病史學家史考爾（Andrew Scull）於《瘋癲文明史》的結尾，就清晰但不失深刻地道出了關於精神病定義的難題：
到底該如何決定誰是正常人，誰不正常了？這是一個非常迫切的問題。沒有 X 射線、沒有核磁共振造影掃描、沒有血液檢驗，也沒有任何實驗室化驗可以幫助我們做決定，有些人因此相信薩茲的論點，認為在沒有這些最基本的生物性診斷標準可供判斷以前，所謂的精神疾病只是我們虛構出來，用來貼在那些麻煩鬼身上的標籤而已。但是大部分的人卻很清楚，有些人真的就是完全不正常，不管是妄想、神智不清、憂鬱、強迫症等等，這些人一望即知，他們彷彿處在另一個平行世界似的，實在很難不說他們是瘋了（或用比較禮貌的說法，患有精神疾病）。不過，除了那些嚴重的精神病患，我們還會質疑那些跟大家有點不一樣的人的精神狀態。對於那些沒那麼明顯的例子來說，又該如何判斷他們是不是精神不正常呢？⋯⋯
⋯⋯事實上，除了那些顯而易見的精神疾病以及容易辨識的病態行為以外，在精神病患與正常人之間還有非常廣大的灰色中間地帶。一旦畫出界線，我們就陷入選邊的窘境。是瘋了還是只是怪異？這可是很嚴重的問題。（史考爾《瘋癲文明史：從瘋人院到精神醫學，一部2000年人類精神生活全史》，頁481-2）
到底誰有精神病？
【以下內容包含《雖然是精神病但沒關係》第一、二集劇情，敬請留意】
劇中的哪些角色是「不正常的人」？
在第一話之中，具有最明顯的精神異常徵狀的是文鋼太（金秀賢 飾）的哥哥文尚泰（吳正世 飾），他是自閉症譜系障礙（autism spectrum disorders，ASD）患者。而根據女主角高文英（徐睿知 飾）的行為與劇中的提示，她有著俗稱的「反社會人格」（sociopath），即反社會人格障礙（antisocial personality disorder，ASPD）。
高文英與文尚泰之間其實有不少共通點：不會好好聽別人的說話、不看場合來行動、不遵守社會規範等等。然而兩者讓人感覺是兩個類別的人，高文英具備優秀的創作能力，憑此名成利就，是正常世界的人；文尚泰則長期以來都需要弟弟與他人照顧，比較接近是「平行世界」的人，在劇中表現出明顯徵狀時，會被不了解的一般人激烈地排斥。在此可以看到，兩者雖然同樣是精神疾患，但呈現出的感覺與社會地位非常不同。
於第一集中，文鋼太工作的精神病院有一位爸爸，想要逃出病院，甚至想跟女兒一起尋死。這位爸爸在逃走期間引起騷亂，影響到高文英的朗讀會。文英絲毫沒有從對於是精神病患的角度來考慮，對他施以語言上與攻擊性的暴力，這病患就反過來說她是「瘋婦」。被精神醫學建制認定為有精神病的人，他的言語往往被認定是瘋言瘋語，而不被當一回事；可是被精神病患說是瘋狂的高文英，會否反而是更嚴重的精神病患呢？為何要其中之一要留在精神病院，另外一個則可以像正常人一樣在醫學體系之外？
在第二集中兩位主角之間有一段耐人尋味的對話：文鋼太雖不了解高文英的病歷，但單從她的行為與眼神就認定她有精神病。高文英辯稱自己是正常人，文鋼太卻說像她這樣的人跟病患確實不同，她是與生俱來不正常，不是吃藥打針就會好，沒有辦法醫治。文鋼太為何要區分高文英與精神病患？他又為甚麼要將她排除於醫學的論述之外？
即使是文鋼太本人，雖他長時間在精神病院中當看護，但出於過去創傷，他對於蝴蝶抱有恐懼（雖然程度跟哥哥不同），他或許有創傷後壓力綜合症（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PTSD）。
誰可以說我們有精神病？
人的精神異常到甚麼程度，方可以稱得上是精神病患？精神醫學能否真的區分開「正常的人」與「有病的人」？標準是甚麼？哪些人必須住精神病院、接受治療，哪些人可以在正常人的社會中生活？這些都是我們可以藉著本劇思考的問題。
事實是不論是如監獄一管建構的精神病院、二十世紀中葉曾經紅極一時的佛洛伊德精神分析，還是百憂解等精神藥物，都無法有效診斷與治療困擾人類幾千年的精神病。時至今天，仍有為數不少的人無助地陷於精神痛苦之中，在正常世界與史考爾講的「平行世界」之間的邊界游離。
瘋狂與非瘋狂之間的界線到底如何劃分？所謂的「瘋狂」會否只是理性無法處理的「他者」？這不單是傅柯（Michel Foucault）、德希達（Jacques Derrida）等法國哲學家的研究課題，而是切實地在我們生活中會遇到的困難。而探討「到底誰有精神病？」，就是本劇的一大主題，讓人期待本劇往後的發展將會怎樣處理這個課題。
下篇文章——《雖然是精神病但沒關係》：「反社會人格」 原來出自一本書？
_________________
下載《香港01》App ，按「＋」號加入《哲學》搶先看文章：https://hk01.onelink.me/FraY/hk01a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