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西補選論壇內容統計：政治品格爭拗能說服選民嗎？（下）
《香港01》統計五場電子傳媒主辦補選論壇的逐字稿，發現有七成內容涉及政治爭拗，有逾半時間用於互相攻訐，僅兩成討論民生議題；另外，有的論戰啼笑皆非，有的發言當頭棒喝，本文特此節錄，供諸君琢磨。前文提到，聲稱主打民生議題的馮檢基及陳凱欣，在論壇上卻是較少談及民生政策，而又較多論及自己和對手人格。那麼，「老是常」在論壇出現的，又是哪些議題呢？
承接上文：九西補選論壇內容統計：政治品格爭拗能說服選民嗎？（上）
有人會問，按統計結果，曾麗文是否最注重民生問題、較少攻訐對手人格的候選人？回答這個問題前，首先要了解，候選人最主要談及的，具體是哪些議題。
《香港01》統計五場電子傳媒主辦選舉論壇的逐字稿，發現「李卓人與馮檢基之參選風波/人大釋法/DQ事件」、「李卓人從政往績/負面新聞」、「美孚新邨物業管理」及「土地供應/房屋問題/明日大嶼」，是每場論壇必然出現的議題，其次是「馬凱事件/新聞自由」、「醫療問題」、「23條立法」及「陳凱欣抄政綱」（見表）。
這結果引人深思，究竟什麼問題，才是香港最重要、最應該在選舉論壇中作大篇幅討論的問題？如果經常關注政治新聞的兩極選民，早已知悉候選人在各種政治議題中的立場，候選人是否還有必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在選舉論壇上，加深選民對其政治主張的認知？如果是本身就不太關注政治新聞、只在乎普通民生的中間選民，究竟會傾向以候選人的政治取態作投票準則，還是會以候選人的民生政綱及政策理念作優先考量？那麼政治議題還是否「萬試萬靈」？
香港選舉文化其中一個弔詭處，是候選人的選舉策略，似乎會逆「民生」而行，但選民卻總會基於「政治正確」，投「政治」一票。香港中文大學亞太研究所社會與政治發展研究中心曾於2008年立法會選舉前夕，發表一項意見調查，當中問及選民對選舉的議題考慮，結果顯示，有74%選民較為關注民生議題，另有約10%選民則較關心政治議題；惟當年各民主派政黨所主打的議題，仍然是「最緊要政治」，且延續至今。
回到《香港01》的統計，值得注意的是，曾麗文談及的民生問題，有逾八成都是美孚新邨的物業管理問題；反觀伍迪希，就提出過引入海外醫生、監管私營醫療、落實租務管制、限制高官置業等各方面民生倡議；而李卓人、馮檢基及陳凱欣三人的唇槍舌戰當中，他們所談及的民生問題，都毫不意外地演變成人格或政治問題。觀眾從中接收的信息，相對「如何解決問題」而言，更多的是他們藉否定對方來肯定自己。
例如在11月11日的有線電視論壇的互相提問環節中，有以下這番對話：
陳凱欣：我想問李卓人。我在九龍西長大，這段時間也接觸很多居民，他們關注很多民生議題，例如明愛醫院的情況非常不理想，大家希望重建，但政府沒有重建時間表。我想問你的，不只是醫療問題，我想問，對黃埔區的居民而言，最困擾他們的是什麼？
李卓人：樓價很貴，租金很貴，業主立案法團導致管理費高昂。
陳凱欣：多謝你的回應，但我想告訴你，你回答錯了。現在最困擾黃埔區居民的，是你的助選團在當地造成非常大的困擾。每次我落區聽意見，你的助選團都會侮辱陳凱欣的助選團，包括侮辱長者，揶揄司機，甚至對婦女說出侮辱性的言語。可是，李卓人你口口聲聲說譴責選舉暴力，但你沒有譴責自己的團隊，你這樣是否雙重標準？
李卓人：我譴責任何的選舉暴力。你知道幸福邨的居民也很困擾嗎？因為有人在邨內焚燒我的傳單，如果因而造成社區的安危，我也覺得很困擾。
陳凱欣：最重要的是，有圖有真相。他說的事，如果是真的話，就應該交給執法部門調查，但面對我們競選團受到的騷擾，你卻是雙重標準。所有來指摘我們團隊的人，都穿着李卓人助選團的衣服，你是否雙重標準？
李卓人：我譴責任何的暴力行為，我致歉。但是你呢，你也有些助選團，拿着我的傳單，來拍打我的助選團。
陳凱欣：我只看見你的助選團，令黃埔區所有人都覺得好滋擾。你說譴責選舉暴力，不如你先譴責一下你自己。你不可以雙重標準。這個問題你無法回答不要緊，剛才主持人也說了，捐款你就袋住先，立場你就先行，為反而反，你說反對填海，你知道九龍西有多少地方是填出來的嗎？我想你應該回答不了，各位觀眾，九龍西有20萬人住在填海區，你為什麼反對填海？
李卓人：你是否贊成倒一萬億（元）落海？
陳凱欣：你又呃人了。所有的價錢、應該填多少，都應該商討，但你首先不可以抹黑填海。我說的是填海，不是那個（明日大嶼）計劃，你這樣會令下一代沒有屋住，無法向劏房戶交代。
李卓人：你不要轉移視線，我們反對的是一萬億元的人工島，對於劏房戶，我們要爭取租金津貼和租務管制。
陳凱欣：你根本就是為反而反。
3分半鐘、800多字的「互相提問」，你或許又會問：「我究竟睇咗啲乜？」
竟然可以從「地區醫療」，延伸至「你的助選團侮辱我的助選團」，跳轉到「（疑似你的人）焚燒我的傳單」，再用「直述—疑問—直述」的方式表達「雙重標準」，繼而轉戰語意含糊的「填海」議題，並將其與「下一代」、「劏房戶」住屋問題作道德捆綁。
最令人瞠目結舌的是，從邏輯上看，陳凱欣自己「以反而反」，但結論卻是對手李卓人「為反而反」。
香港教育大學副校長呂大樂曾於2012年撰寫《不要把選舉搞得太難看》一文，形容「無論是哪個政黨，哪個派系，都是以指摘對手來說明自己的立場和主張」，因此，他們的立場和主張，就是「不是乜乜乜」，即對對方或某事某人的否定，並在互相指罵的過程中，輔以「否定的否定」及「否定否定再否定」，企圖弄個「你死我活，大家都沒有過好日子的機會」。
讀呂大樂的舊文，有時空錯亂之感，他筆下的「過去」不正是香港的「當下」？
「難道參與立法會選舉的各路人馬以為，『手指指』就是爭取游離的、邊緣的、尚未拿定主意的選民的最佳方法？那些在選舉論壇上所見到的嘴臉，可以說服選民投他們一票？我想問的問題是：究竟在各路人馬的想像之中，我們一般選民對他們有何期望、要求？他們真的覺得自己在選舉論壇上的表現很有說服力？或者我應該這樣提問：難道他們以為我們會喜歡見到這樣的選舉局面？覺得那是優質的民主參與？」呂大樂的連續詰問，也是我們對當下從政者的叩問。
又如11月18日香港電台主辦論壇的這一席話：
伍迪希：我想問陳凱欣，上屆政府力推醫療保險，當時提到，保險費用當中的40%，都是佣金和行政費用，現在陳凱欣已經離開政府，你可否說一句良心話，究竟香港的醫療保險應該怎樣做？
陳凱欣：這個問題我沒有回應。
伍迪希：你這樣究竟在選什麼立法會議員？垃圾！
主持人：各位候選人，你們尚餘少量時間，我鼓勵你們爭取發言，否則我會宣布這環節結束。
馮檢基：民主派元老李永達說，他原則上同意填海，李卓人你點搞呢？
陳凱欣：我想問李卓人先生，你經常誤判、投錯票、嚴人寬己、砌詞狡辯。不僅如此，我翻查記錄，立法會2012年討論財政預算案的時候，李卓人要求削減消防部門的薪酬及更換救護車的撥款，對如此重大的民生問題置之不理。為何你會扣減這些預算開支？
李卓人：你唔識嘢，其實後來我撤回，我主要是想拿出來討論。今天大家看到，陳凱欣一直抹黑我，對所有問題避而不答，標準工時不答，新聞自由不答，失實聲明不答，民生論壇不去，抄襲民主黨黎廣偉的政綱，當成自己的政綱。
陳凱欣：大家看到，李卓人說，他提出這項修訂，但他又不支持，其實你是否浪費立法會議員應有的權利？你這邊廂削減消防處更換消防車輛的開支，兩個月之後，觀塘就發生迷你倉大火，有消防員殉職。你利用議員的身份，削減消防開支，今天卻不認數，砌詞狡辯，希望選民有雪亮的眼睛。
伍迪希：陳凱欣，你究竟來參加什麼辯論……
曾麗文：大家應該都看得很清楚，這個論壇其實都是虛假的，我們的立法會，都是假象，他們所宣傳的、所謂「民生無小事」……
陳凱欣：在議會當中，作為議員應該理性務實地討論，而非立場先行，我們要冷靜看待每一件事，不要浪費時間提出無聊的建議……
「口水戰」在「嘟嘟」聲中結束。
如有平行時空，真想看看，若選民有「雪亮的眼睛」，究竟會如何藉此機會，在立法會九龍西補選中「選賢與能」？畢竟，選民的決定，可是會影響我們擁有的是一流的政治家，還是三流的政客。
上文節錄於第139期《香港01》周報（2018年11月26日）《七成拗政治 五成辯忠奸 兩成論民生 九龍西補選論壇的另類統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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