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洲盃．港足球員茹子楠︱留憾的黃金一代 代表香港再累也繼續跑
香港隊，是態度，也是責任。
即使來自不同年代、族裔、無論在哪一個崗位，只要穿起紅色球衣、肩負着胸前的港隊徽章，每位成員都是平等而重要。
《01體育》在亞洲盃決賽周前，訪問了五位香港足球人物，五種不同的背景、身份、甚至是不同的時空，但他們就像是五朵花瓣，拼湊出區旗上的洋紫荊，成就了我們眼前的香港隊。
這次我們找來的是土生土長的球員茹子楠，他生於回歸後的香港，現效力於內地聯賽。每次代表港隊，他都像裝上了推進器一樣，在場上拼命地奔跑。
攝影：葉詩敏
距離香港約4小時車程的梅州，是樸實無華的小城市。那裏發展不算先進，仍保留着廿年前的模樣，有別於香港這個節奏急進的國際金融中心。茹子去年到梅州落班，深受當地慢活氛圍感染。
「踢足球已是一種『被push』的運動，在場外我想找平衡、放慢下來。梅州人在農村耕田，說話不轉彎抹角，很原始、單純。」職業足球講求成績，球員壓力從四方八面而來，不是每個人也處理到，尤其是茹子隻身外流，很少朋友可以訴苦，踢波以外也沒太多事幹。
咖啡遠超杯中物 是釋放壓力的引子
幸好早在疫情期間，他開始愛上喝咖啡，追求的其實不止是杯中物。「我更喜歡一個人喝，靜下來思考、擁有me time。我不會趕時間求其街邊買，一定要慢慢跟咖啡相處，雖然聽上去有點奇怪，但這就是我釋放壓力的方法。」他坐在咖啡店內，望向窗外說着。
茹子並非依賴咖啡提神，而是享受跟它一起的時光，他發現研究、品嚐咖啡，能讓自己擺脫網絡或外界聲音，完全專注其中。而咖啡豆成長的環境、氣候跟海拔，都會影響其顏色、氣味跟味道，是一門千奇百趣的學問。
比起其他沖煮咖啡的方法，他更愛手沖，讓咖啡豆由最初的模樣，經歷炒、磨、沖，得出最原始的味道。「手沖咖啡通常分時段去喝，每個溫度都有不同味道，苦中帶甜，而且每種豆都有自己的故事，跟人很相似。」每次從香港返回內地，他定會帶咖啡豆作陪伴。
周圍發掘小店，是茹子衍生而來的興趣，這年待在香港時，他都會四出「冒險」。像是到港島的大坑，用咖啡作共同話題，與不同人交流，了解彼此故事。像是訪問當天記者帶他在區內遊走拍攝，他活躍得很，主動溝思場景，又做出調皮搞怪的動作，並「亂入」與路經的學生們合照。
上月曾到澳洲旅行的他，特別鐘情當地烘焙店其中一種咖啡豆，「它最初喝是苦澀的，有酸味，但過了一兩分鐘就開始甜。」
這小小的咖啡豆，跟茹子先苦後甜的人生像是有某種連繫。他小時候患上厭食症而住院、一度放棄足球，即使能展開職業生涯，也在葡萄牙走過一段刻骨銘心的慘痛經歷——只外流了半年，便因捱不住孤獨感而放棄。直到今天茹子能再度外闖、穿上港足戰衣，一切得來不易。
不再逃避挫折 覓人生的意義
「外流葡萄牙後，覺得自己浪費了機會，很後悔。覺得再有機會要好好珍惜，多辛苦也會踏出第一步。」
2022年東亞足球錦標賽港隊0：6不敵日本，賽後茹子收到梅州客家的邀請，他當晚跟家人討論後便爽快答應，「簽約一刻有閃過在葡萄牙的畫面，但我跟自己說，這3年半一定要留下來，開開心心，不能如以往像細路一樣賴皮。」
這次他即使遇上挫折，也沒選擇逃避，「今季季初不斷輸，老闆、隊友、球迷都有給壓力，以前我會不斷去想，很介意別人的看法。但現在發現原來自己大個仔了，處理到負面情緒，覺得大家留意、着緊我才會批評，反省一晚，第二日又照常『營業』。」
大家留意、着緊我才會批評，我會反省一晚，第二日又照常「營業」。
茹子最有感的，是去年12月初對上海申花的中超聯賽，他上半場犯錯失掉控球權，結果被對手長傳後單刀入波，最終球隊輸0：1。「隊友半場不斷指責我，但我下半場卻能調整心情，更主動要波去踢，幾乎助攻甚至入波，當刻真的覺得自己進步了。」
他從梅州、從咖啡當中找到了生活，也覓得人生的意義，「既然找到自己喜歡做的事，何不好好享受？很多人朝九晚五工作，做的也不是自己愛做的事，但我竟然可以以熱愛的足球作職業，其實幾幸運。」
既然找到自己喜歡做的事，何不好好享受？
憶港足初體驗 被質疑卻是最歷久不衰
對茹子而言，最幸運的是代表香港。
他自小便是港足梯隊常客，但真正獲大港腳徵召，又是另一回事。2018年，是茹子成為全職球員的第一年，他踢了半場菁英盃就獲時任港足主教練加利韋特補選入隊，友賽印尼及泰國。
「那晚突然加入了群組，我還以為是詐騙的，但看到頭像是港隊（徽章），覺得可能是青年軍吧，打了招呼又無人理，之後收到通告說要（與大港腳）練波，立即『騰晒雞』。」他憶述時仍「驚魂未定」。
「感覺似去大球會試腳，當時的隊友對我而言都是球星，未試過跟他們一起練波。夜晚睡不着，是怕練習，而不是比賽，因為知道比賽根本不關我事。練習我都不敢出聲，只在一邊執波；練傳中排隊排到我又會縮後，怕傳錯波影響到他們訓練。」
以為那1分鐘會很快過去，但落到場就覺得，為何球證仍不鳴笛？感覺夢想成真，可以跟別人說我是港隊成員了。
網上留言也不讓茹子好過，入選後有人諷「邊X個茹子楠」；有次港超踢了半場就遭換走，他被對手陳肇麒質疑：「呢條友都入到港隊？」他坦言聽到後內心「勁痛」，「很不開心，連一位港隊傳奇也這樣說，真的信心盡失，不想再入港隊。」
然而在作客印尼的一役，茹子於90分鐘後備入替上演了「地標戰」，縱然只是短短的1分鐘，卻是他最歷久不衰的港隊回憶。
「站在場邊，嘩，終於等到這一刻、這一個機會。我踢左翼，衝出去傳了一球給黃威射斜，差點第一球就助攻做『球王』，好開心。以為那1分鐘會很快過去，但落到場就覺得，為何球證仍不鳴笛？」
「那刻感覺夢想成真，可以跟別人說我是港隊成員了。」
不曾想過代表別隊 「穿港隊波衫像裝上推進器」
港足16歲或以下代表隊在2013年亞少盃外圍賽，曾歷史性晉身翌年決賽周，這批1998至1999年出生的球員，被球迷譽為「黃金一代」，茹子本是其中一員，卻因患病而無法與對方一起創造歷史，成為他的遺憾。
「很記得13歲時，青年隊教練問全隊想不想做職業球員，大家都答：『想』，但後來太多環境因素，很多人放棄了足球。」當年出戰亞少盃名單中，只剩余煒廉、謝家榮、鄭展龍、顏卓彬、林樂勤、何振廷、播磨浩謙仍征戰職業，而今次能隨隊參與亞洲盃決賽周的，更僅餘謝家榮。
穿起港隊波衫，就像裝上了推進器。感覺港隊波衫很保護我，前後左右的都是家人，一起為自己的地方去比賽、打仗，所有事都可以放心去做，無後顧之憂。
「我曾經擁有這班好隊友，所以很想代他們去實現這個夢想。」重要的人與事，茹子從來沒有忘記。
他強調香港是「Home Kong」，不曾想過代表其他地方，「穿起港隊波衫，就像給了我一個推進器，這跟穿梅州波衫是兩個感覺。感覺港隊波衫很保護我，前後左右的都是家人，一起為自己的地方去比賽、打仗，所有事都可以放心去做，無後顧之憂。」
他認為港隊的核心價值是歸屬感，這城市讓他成長，他想用成熟後的自己回饋。「Die for Hong Kong不是說說已而，球員會實踐出來。」難怪有球迷稱呼他「拼命小楠」，「有球迷問我：『難道你不累嗎？』，我說因為是為自己地方而跑，就算踢得差，我一定會跑到抽筋給你們看。」
如今的茹子重拾初出道時放鬆自如的感覺，在場上放膽去踢，走出了當初的陰霾，也想跟曾諷刺自己的陳肇麒道謝。
「每場比賽都是表現的機會，我不會因為上一場（的表現）而影響下一場。」 為香港出戰亞洲盃這樣大型的舞台，是他其中一個里程碑，但心態上跟友賽沒有什麼不一樣，「都是盡全力去踢。」
有球迷問我：「難道你不累嗎？」，我說因為是為自己地方而跑，就算踢得差，我一定會跑到抽筋給你們看。
比起想得到什麼結果，他認為更有意義的，是能參與港隊建立的過程，付出與貢獻，「現時逼搶的戰術很適合港隊，希望我們能踢得純熟一點，不是只得半場『貨仔』。」
「亞洲盃外圍賽至今兩年，大家見證到港隊的進步，但這過程可能要花上10年，下一代仍會沿用這戰術，所以我們可說是為下一代去備戰。也許到時35歲的我能見證成果，或是用其他身份去參與。」
▼《01體育》亞洲盃港足人物訪問系列▼
2023亞洲盃決賽周港隊分組賽賽程：
1月14日
阿聯酋 Vs 香港
當地時間：下午5：30（香港晚上10：30）
地點：哈利法國際體育場（Khalifa International Stadium）
1月19日（香港1月20日）
香港 Vs 伊朗
當地時間：晚上8：30（香港1月20日凌晨1：30）
地點：哈利法國際體育場（Khalifa International Stadium）
1月23日
香港 Vs 巴勒斯坦
當地時間：晚上6：00（香港時間晚上11時）
地點：哈里發體育場（Abdullah bin Khalifa Stadiu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