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張家朗與好友們的這一夜 生命裏,你想留住哪個誰?|劍擊
【導讀】成長是一本回望才能讀懂的小說。
縱橫交錯的人事物,微妙地層層推演,在歡欣、失落、悸動、心痛間,時間已令你成為強大的人。
成長之番外篇,香港人眼中的劍神,同伴口中的「JER記」,從好友的眼睛看張家朗,優點缺點,都是彼此的羈絆。
然後,捫心自問,在只得一次的生命裏,我們想留住哪個誰?
張家朗的成長故事,進入番外篇之前,不妨先重溫:
少年劍神張家朗:請忘記我是亞洲冠軍|成長之第一回(2016)
張家朗在沉靜的空間自省 那是人大了的勇氣|成長之第二回(2018)
張家朗的後奧運自白 這一年,是徹底地懷疑人生|成長之第三回(2021)
張家朗的佛系勝利哲學 是一種潤物無聲的境界|成長之第四回(2022)
專訪|張家朗給我們的信念 Don't Lose Your Way是劍擊更是人生
收到這雙Nike Air Max 97將會面世的消息,是九月初。怎看都是一場商業運作,如何說好「波鞋故事」,當刻的頭緒是零。
漸漸在這件事感到一點點「什麼」,是九月中。當時是第一次訪問拍攝,張家朗要談談波鞋最大賣點Don’t Lose Your Way的故事,並詳細介紹設計細節。
他面對影片拍攝大都拘謹含蓄,說得愈短愈好。但這次,他談足兩小時之餘,許多話語和神態,都是出乎意料地忘形奔放。問他第一次見到製成品的感覺,他幾乎不假思索:「好似小朋友拆聖誕禮物咁開心呀!好瘋狂呀呢件事!」再問他打算怎樣配襯,他立即推銷員上身:「唔使襯,一定成日著!落館著、上頒獎台著、落街食飯著!」最後問他怎看這雙波鞋的誕生,他說:「張家朗嘅鞋呀,唔係張家朗嘅鞋,即係唔係張家朗擁有嘅鞋,係張家朗嘅『鞋』呀!」說到語氣特強的「鞋」字,捧着波鞋的他,不經意把鞋子朝我向前伸,從他細小的眼睛,我看到小孩子拆禮物的興奮,也知道這雙「張家朗嘅鞋」,在他心中,有着某種意義。(編按:官方說法並非「張家朗嘅鞋」,是「啟發自張家朗的AM 97」)。
訪問中那個「好唔張家朗」的JER記,一直留存於腦海。我們再次見面是九月下旬的第二次拍攝。那天,大伙兒因為「張家朗嘅鞋」而聚首,當中以隊友為主,還有兩位圈外朋友。大家起初都不知所謂何事,總之應JER記之邀,按住時間地點到達就是。
窩心的JER記不欲事先張揚,他想透過這份「有重量」的禮物,向最重要的人傳遞驚喜。然而整個晚上,他壓根兒沒向好友說過一句「對鞋送畀你哋㗎」,總之鞋放此處,劍神心思請大家自行領悟。好友對於他這種不知何故地怕尷尬的常態不以為意,跟他同於2012進入體院訓練、同房將近十年的重劍何瑋桁笑言,「JER記一向扭扭擰擰,想講又唔講」,更舉了些讓人笑翻的日常小事,「不過從東京奧運回來之後,他改變了點點,感覺他整個人放得更開,至少想吃什麼、想做什麼、想去哪裏,會直接講」。近年與JER記在Nike合作無間的陳以高也說:「以前跟他食飯,他真是坐低食個飯,很少說話。要他open up並不容易,但好朋友都知道,他會將我們說過的放在心,慢慢思考。」
事實上,當晚有一幕好友們必定很深刻,就是JER記為大家的特製鞋盒簽名留念。靦腆的他向來不擅長「肉麻嘢」,但在大家起哄高呼「簽名!簽名﹗」之下,他竟然衝破心理關口,靜靜地坐在一旁認真思考,再於每人的鞋盒寫下不同的字句。字句雖短,但一一刺中眾人心坎:想過退役的收到「堅持唔好放棄」,渴望闖進世界排名前16的收到「總有一日去到你想去的位置」,心中有火的收到「加油,做自己想做的事」,正被難關困擾的收到「正面,要相信自己」。事後我問JER記,他言簡意賅:「真心話,認真諗,認真寫。」
重劍方凱申跟JER記同是林大輝中學學生,但在JER記進入體院後才開始熟絡,彼此經歷不少排隊買潮物的年少時光。他形容JER記跟大家的關係「好入屋」:「他跟我們經歷過的,遠大於當晚發生的事,所以他才可以短短幾隻字就寫中大家的心聲,我們不會因為字數少就感覺少了鼓勵,他一直支持我去做想做的事。」重劍吳浩天更早認識JER記,兩人在同一個劍擊班開始學打劍,那時他小五、JER記小四,此後經常在不同的訓練班相遇,連雙方的爸爸媽媽都成了好友,由不知劍擊為何物的小不點,成長到廿五、六歲的今天,彼此已是對方的生活日常。對於好友的回憶,不就是打劍、食飯、再打劍、再食飯,但那一夜,吳浩天感覺眾人都消化了彼此的友誼:「他向來少說話,正正因為這樣,我才覺得那一晚更有意義,沒想到他這麼用心為每一個人寫下寄語,行動的威力遠大於語言。」
過去一年,JER記的人生天翻地覆,從一個不留意劍擊就未必知道的運動員,變成七百萬香港人都琅琅上口的名字。回想那一夜,幾個好朋友的記憶仍然巨細無遺,這個他在街上一直對女朋友喃喃自語「OK奧運金牌,OK真係奧運金牌」,那個他在劍擊館對住電視瘋狂嗌爆喉嚨,重劍黎家俊直接說到我心裏,「佢打每一劍我都同自己講,『佢得㗎』」。黎家俊比JER記大九年,安靜的他說話沉穩,他至今仍覺得「奧運金牌就係你個friend」這件事難以置信,但他是這樣看JER記的:「有人一朝得志就會飄飄然,未必記得識於微時的朋友,但JER記給我的感覺仍然是『我朋友』,這比金牌更值得高興。」奧運金牌不止是個人榮譽,更是一種兄弟間的羈絆,黎家俊感恩無論JER記是奧運冠軍好、世一也好,「一齊練習、一齊吃飯、一齊玩,他一直跟大家『一齊』」;「波鞋夜」聚首,更令他感觸滿滿,「有個friend做咗件咁感動嘅事,佢唔係同你講笑,真係……真係……真係要珍惜呢份友情」。
大男孩心事,絕少宣之於口,但眾人之間的零碎片段和話語,大概就是我從波鞋本身,到JER記這個人,再到好友們之間,感受到這雙波鞋盛載的某種意義。人生是一場至死方休的MC Game,身處奇幻異色世界的每一刻,我們都在選擇,誰是我們最需要的、誰對我們最重要的,一切視乎我們在只有一次的人生裏,想留住哪個誰和誰。
記錄這一章節,並非要替JER記粉飾,事實上他在好友們心中也不無缺點,除了令人不明所以的扭扭擰擰,他想做的事必須立馬去做,譬如吃飽飯就嚷着要走,明明同枱有人未吃好,他仍戴口罩準備起行,還有他的超級無敵鬥心,跟他玩遊戲同隊,輸了的話就要聽他「咦咿哦哦」,都令人壓力爆燈。但當黎家俊說,「我們這班人思想簡單,沒什麼爾虞我詐,JER記感覺似清泉」,吳浩天更是一矢中的,「同路人」,再憶起那一夜,男孩們為了三包零食而各出奇謀,方凱申和吳浩天攻佔兩包後,JER記把最後一包收進褲袋再把拉鏈拉好,我看到的是,同路人經過歲月洗禮,各自走在人生不同位置,仍然可以留有內心的珍貴空間,真誠對待生命中最想留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