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足.短說.吳卓蔚】疫情下不甘被冷待 為女足發聲全因熱愛
本地球圈在疫情下重創,大眾焦點普遍落在男子職業球員身上,上周我們訪問過前理文門將李瀚灝,了解他為生計而掛靴轉行的心路歷程。
可是,港超聯尚有復賽空間,另一邊廂的女子聯賽,早在4月已無聲無色地腰斬。本地女足也許沒有太多商業價值,但球員付出及熱情從來不輸男生。
香港女足門將吳卓蔚(阿Mi)落實加盟台灣女足勁旅台中藍鯨,她期望藉此為本地女足界發聲,爭取合理待遇,「唔係得男足先勁揪,香港女足都可以勁揪。」
攝影:羅君豪
夏天一個周五的中午,中葵涌公園的足球場與籃球場都貼上紅白色的封條,偶有幾位上了年紀的跑友路過,氣氛冷清得很。
香港女足門將吳卓蔚(阿Mi)與愉園的半職業合約在6月底已屆滿,當大部份打工仔正期望周末來臨,她背着索繩袋到離家約10分鐘步程的公園,默默加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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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球員跟我說,知道接下來有比賽的話,肯定會想操弗些;但如果沒有賽期,練習也不會有動力。之前有傳新一季女子聯賽或在9月展開,不過就連男足的港超都未復賽,相信可能性很低。 」阿Mi無奈地道。
女足永遠都排在男足之後,球員縱不想承認,卻是殘酷的現實。
新冠肺炎疫情肆虐,足總4月中宣布取消旗下所有比賽,女子賽事無一倖免,僅得男子頂級聯賽「避過一劫」。足總自2011年推行《鳳凰計劃》,一直強調提升女足地位、增加資源,然而女將的待遇,至今跟男生仍有一段距離。
啞忍多年 這一次真的很介意
阿Mi近年逐漸站穩港隊正選位置,隨球隊東征西討;上季起她隨愉園男隊操練,也從隊友口中得知更多男足的情況,了解到本地男、女足是如何不對等。
記者問她是具體例子是甚麼?她沉思了半分鐘,看似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開口:「男子代表隊門將會獲發手套,波鞋也是用較昂貴的款式,女足用的則較便宜,甚至未必會提供。我們也只能借用拉筋衫褲(運動打底服),比賽後就要還,男隊的安排又是否如此?」一對波鞋與手套或者價值不高,但對球員來說,意義或遠高於此。
近年女足漸受本地球迷注目,媒體上曝光率日增,足總也間中會借助女足宣傳活動。2018年賀歲盃,足總未邀得外隊參與,最終重用港隊鬥港聯的戲碼外,亦增設頭場、由香港女足鬥尼泊爾武警。
要知道本地女將絕大部份非職業球員,為了備戰,她們或需調動工作、利用私人時間練習,但對此她們總是義不容辭。不過每每回到現實層面,這班女生都是遭犧牲的一群,阿Mi說得直白:「當賀歲盃有外隊、有球星,我們就完全冇份參與。其實這類比賽的對手實力很高,對球員進步很有幫助;在這麼多球迷面前獻技,也是個十分重要的舞台。」
足總在最新一份「展望2025策略計劃」中亦重點提及發展女足,更希望女子代表隊能晉身2030年女子亞洲盃決賽周。在球員眼中,這不是難以達成的目標,但前提是必須投放更多資源。
早前有傳媒報導,足總每年雖獲上千萬元資助,前線球員卻未能受惠,青年隊每課練習的車馬費多年來更只得50元。
足總新五年策略計劃「展望2025策略計劃」懶人包:
阿Mi聞言表示感到絕望:「男足是全職訓練,有足夠時間休息;女足卻是朝9晚5工作、晚上趕在11時球場關閉前練習。雖然短期內沒法子做到男、女足平等,但若足總真心想女足進步,資源一定要投放更多。」除了因將軍澳訓練中心落成,港隊操練不必再「打遊擊」,她認為女足配套沒太大改善。
有別於港超聯使用真草場,女足聯賽主要於人造草場進行,場地質素欠理想、增加球員受傷機會;地點亦偏遠,如屯門湖山、將軍澳寶翠、小西灣等。以上種種都令一眾女將累積了不忿,她們多年來吞聲下氣,最近卻換來「被通知」腰斬今季聯賽。
既然男足有機會在加強防疫措施下復賽,女足為何不可?腰斬等同抹殺我們半季的努力。
男足、外國都可以 偏偏女足不能
這一次,她們真的很介意。
「初初收到消息時很不高興,會質疑足總何解這麼快就下了決定。足總會找港超球會去商討復賽對策,但完全沒有問過我們。」球場上的阿Mi一向冷靜,此時卻說得激動。
她明白男子比賽備受關注,惟強調女足也不乏支持者;而愉園女足今季為衛冕聯賽,球員同樣投入心血與汗水,才踢出首循環8勝1和的不敗佳績。
「疫情下球員也擔驚受怕,我們大可放棄練習,但最後都願意付出時間。每支球隊都想奪冠,我們也一樣熱愛足球,既然男足有機會在加強防疫措施下復賽,女足為何不可?突然腰斬等同抹殺我們半季的努力。」
不只得男足才勁揪,香港女足都可以勁揪。
疫情下本地女子聯賽全數取消,女將韋婉婷乘機外流阿爾巴尼亞女子聯賽,最終協助當地球隊問鼎兩項錦標,算是女足界這段時期少有的喜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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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Mi認為「韋婉」的成功能為陷入寒冬的女足界注入正能量,卻更反映出香港的不足:「外國的女子聯賽都能夠如常舉行,香港竟是另一個結局。其實如果足總希望更多女將外闖,就必須將女足發展得更好,才能吸引其他國家去關注香港球員,這是相輔相成的。」
當球迷以至本地足球決策人為港超復賽而熱烈討論,她寄望雙方也可將注意力放在女足身上,「大家都是香港人,何解不關心女足呢?我們也是自己人,都需要撐,不只得男足才『勁揪』,香港女足都可以『勁揪』。」
本地女足沒有價值?她們有的是熱情
記者忍不住問她,會否覺得香港女足沒有討價還價的能力?阿Mi很快就有答案:「球員有價值,才有權力。」在男足世界,球會開出高薪招攬球員,轉會是很普遍的事;然而她指出同樣情況放在本地女足,總讓人覺得球員不懂得飲水思源,背後正源於兩者在價值上的分野。「本地男足是一份職業,牽涉更多利益;女足更多是為了興趣。」
現時香港女子聯賽僅屬業餘性質,球員長年堅持、為練習及比賽而頻撲,是因為愛與責任。訪問前記者提醒阿Mi準備球衣,她豪不猶豫選擇了粉紅色的一款,或許足球對她們來說,就如一顆少女心一樣簡單且純真。
疫情間每日雖透過視像會議軟件隨愉園男足操練、在家作鍛練,她卻未感滿足,「個人唔郁唔舒服,沒有運動量的話會有內疚感,不想自己因疫情而身材走樣,也自覺傳球、斬波的動作慢慢生疏。可是家裡地方窄、又怕騷擾到鄰居,所以不如找個廣闊些的地方,可以放心踢、舒服一點。」
我真的很熱愛足球,它像入了血一樣。就算一個人簡單地控球、盤球,都已經十分開心。
訪問當日太陽高掛,這位女生不怕曬,更笑指自己正是希望感受陽光。阿Mi從袋中逐一拿出訓練裝備,拉筋用的膠帶、鍛鍊耐力的塑膠繩、「飛碟」、龍門手套等,就連足球亦用透明袋包緊以防弄髒,認真的態度不亞於男生。
她獨個兒對着牆踢球,自有一番樂趣:「我真的很熱愛足球,它的地位無法取替,像入了血一樣。現在冇波踢會『身痕』,所以就算一個人做基本的練習、簡單地控球、盤球,都已經十分開心。」
大家這麼辛苦,就是希望等待球場重開、一個可以再踢波的機會。
以往半職業的球員身份,加上在學校擔任球隊助教,阿Mi每月收入就只得約9,000元,她苦笑說:「無錢都肯付出,就係因為鐘意。」體育界受疫情嚴重打擊,現時她收入歸零,僅靠積蓄過活,自己煮飯、減少聚會以節省洗費。
她透露有部份同以教練工作維生的隊友,需轉到茶餐廳工作、甚至送外賣,「大家這麼辛苦,就是希望等待球場重開、一個可以再踢波的機會。跟隊友一起奮鬥是件相當高興的事,很掛念這種聚在一起的感覺。這也是大家捱下去的動力,意義比足球本身更重大。」在外界眼中她們沒有價值,但其熱情與投入,比男足有過之而無不及。
尤記得認識阿Mi,是因為4年前的一場東亞足球錦標賽外圍賽。當時香港女足在主場鬥勁敵韓國,19歲的阿Mi首度正選參戰國際賽,最終吞下14蛋,更哭成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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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後港隊備戰新一屆賽事,記者遇上她並重提慘敗經歷,她的回應叫記者印象深刻--「那場比賽很值得紀念,可提醒自己不斷進步。多年來我的水平沒有提升,很害怕港隊的未來沒有我份。我不想再渾渾噩噩,希望可以做到心目中所想的那個我。」
從這個答案,令記者深信阿Mi不止熱愛足球這麼簡單,足球對她來說是一種信念。
其實每次報導女足新聞,總會有人留言罵這班女生「廢」、「出去比賽都係畀人炒」,又或者「女仔仲踢波?」。每字每句,阿Mi都記得一清二楚。然而從不動搖她對足球的堅持,所以即使疫情加上聯賽腰斬,又算甚麼?埋怨過後,她還是抬起頭來。
「呢一刻10分是滿分的話,我有12分想踢波!」
皇天不負有心人,阿Mi的努力終被看見了,她落實加盟台灣女足勁旅台中藍鯨。一圓外流心願,她依然心繫香港的戰友們。
「在目前這麼艱鉅的環境下,我都能獲得外闖機會,證明凡事沒有不可能。想藉此跟女足的各位加油,大家要繼續『畀心機』, 相信自己有能力做任何事。」
說罷,她又拿着索繩袋到球場繼續訓練,袋上印有「Never give up」,或許這就是她在疫情下,最想給自己及其他女足球員送上的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