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仍要女性從夫從子的國度　王儲宗教改革　能讓沙特走多遠？

沙特阿拉伯王儲穆罕默德在十月下旬說，國家要重回「溫和、開放的伊斯蘭」，馬上吸引了沙特以至國際社會的注意。很多人心裏疑惑：王儲的宗教改革可以走得有多遠？

「街裡愛侶一對對，互送鮮花千杯不醉」，這樣的畫面從來不在沙特阿拉伯上演。在這個位於亞洲西陲的大國，男性跟女性向來分得清清楚楚，即使談情也不敢在街上卿我。

男女不並肩，而且不平等。沙特奉行監護人制度，每名女性都由一名男親屬監護，多數從父、從夫，亦或從兄、從子。出嫁、離異，甚至旅遊、工作，都先要得到監護人的同意才可以。

女性開車也不許　挑戰者安全受威脅

或許有沙特人會說，人生大事要聽男人的話。但事實是甚至很平常的事情，例如駕車和上體育課，沙特女性都不獲允許。提及此，我們值得聆聽馬納爾（Manal al-Sharif）的故事。

有一天，馬納爾的兒子說：「今天學校裡有兩個男生打我，說在facebook上看見媽媽，認為我跟媽媽都應該被抓去坐牢。」不是因為馬納爾作奸犯科，只因為她駕車，已經拍片放上網。

在沙特，女性就是不可以開車，亦不能考取車牌。但馬納爾不認同，而且敢於與政府和社會作敵，後來獲邀在國際級分享活動TED上演說。

有個朋友問我，覺得什麼時候女性才可以開車。我說，只要女性不再問「什麼時候」，而是直接行動，那即刻可以開車。

開放之風漸起　沙特新時代來臨？

因為每一個社會限制和每一個像馬納爾這麼批判的人，沙特的保守形象已經深入人心。直到今年年中，愈來愈多人嗅到一股別的氣息，推測沙特好像要出現轉變了。

2017年7月，批准官立學校的女學生可享體育課2017年9月，批准批准女性進入首都利雅德的運動場館慶祝國慶2017年9月，宣佈沙特女性明年可申領車牌駕車2017年10月，宣佈利雅德、吉達和達曼三個城市的運動場館將開放給女性

如果政策上的改變仍然不足以給人信心的話，最高領導人的表態相信可以。今年32歲的穆罕默德（Mohammed bin Salman）在今年六月成為沙特阿拉伯王儲，真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在10月24日出席商界投資會議之時，明言要帶領國家重回「溫和、開放的伊斯蘭」。

過去30年發生的事不符沙特阿拉伯。這地區過去30年發生的事不符中東。伊朗1979年革命後，有人想複製那模式到不同國家，包括沙特阿拉伯。我們過去不懂得如何應付，問題在全球擴展開去。現在是時候擺脫。

我們只是重拾正軌，一個溫和的伊斯蘭教向世界和所有宗教開放。沙特七成人口在30歲以下，坦白說我們不會浪費人生30年去對抗極端思想，我們會現在、即刻根除它。

這幾句話不但成為了國際傳媒的焦點，智庫大西洋理事會的葉海亞（Mohammed Alyahya）亦形容是前所未見，是沙特第一次有領導人明言要擺脫過往的束縛。

在經濟發展上，穆罕默德希望吸引西方投資者，協助沙特進入後石油時代，建立自由形象自是手段。更重要的是，穆罕默德本來就是一個以自由、開明自居的人，經常接受外國媒體訪問，自言想法跟上一代人完全不同，喜歡打機，欣賞朱克伯格、喬布斯云云。對不少人來說，在穆罕默德成為王儲之後，為國家鬆綁是順理成章的事。

表面開明　異見卻一個接一個被抓

但開明形象背後，沙特人卡舒吉（Jamal Khashoggi）感受到的卻只有一股寒意。他原本是傳媒人，卻因為與政府立場相左，現在寧願長居倫敦。他在《華盛頓郵報》上撰文說，沙特最近不但推出舉報制，他有些朋友更在九月被抓，指控他們收了卡塔爾的錢云云。卡舒吉說，沙特根本容不下任何異見。

王儲承諾可擺脫極端主義，那應該包括公民自由，沒有人因其言論已被捕，那才不會由一個極端擺到另一個。

所以值得問的是，穆罕默德說要重回溫和的伊斯蘭教，代表沙特社會會從此自由、開放嗎？這位王儲宣稱，是因為要防範伊朗革命傳播開去，沙特過去三十年才會走極端保守的道路。但只要對沙特歷史稍有認識的人，即會感覺到當中不妥之處。

赫利爾（H A Hellyer）是伊斯蘭專家，曾替英國政府及外交部工作，負責伊斯蘭事務。在穆罕默德提出「宗教改革」之後，他撰文澄清沙特的極端主義並非1979年才有，而是已有兩個世紀的歷史。

為樹權威　極端保守由來已久

在遜尼派的伊斯蘭教之中有四大學派，當中以瓦哈比最嚴謹和保守。18世紀，教士瓦哈比（Muhammad bin Abd al-Wahhab）提出要宗教淨化，去除所有不正統信仰，回歸先知穆罕默德的教導，自視為最純正的伊斯蘭教派。而沙特王朝建立之時，國王就選擇了與瓦哈比合作，採用其教義治國。

由衣著規範、男女分隔、教育等，沙特都依從瓦哈比的保守教義。特別在1950年代起，沙特對內有部落勢力蘊釀，對外有泛阿拉伯運動威脅，沙特王室更加高舉瓦哈比主義，樹立權威。何為對、何為錯，什麼是正統、什麼是異端，都由他們說了算。宗教警察在街上巡邏，將所有行為不檢點的人都抓起來。

所以，穆罕默德若果真的要「溫和伊斯蘭」，只怕他要徹底放棄瓦哈比主義。但這又是他所願嗎？

機械人就是最好的沙特人嗎？

沙特阿拉伯裔學者馬達維（Madawi Al-Rasheed）指出，沙特一直以瓦哈比之名推行嚴厲管治，連伊斯蘭教的創制原則（Ijtihad）都不容許。所以這場「宗教改革」，馬達維肯定不寄予厚望。「尤其是幾個月前的新一輪打壓中，大批社運人士、教士、專業人士甚至詩人都在被關進牢獄，他們部份人的主張不算激進和批判，這樣沙特政府如何帶來一場真正的宗教改革，真的不得而知。」

01百科：創制原則

伊斯蘭教奉《可蘭經》及先知的聖行為圭臬，由此衍生的伊斯蘭教法地位有如西方的憲法。但伊斯蘭神學中有創制原則，容許法學家彈性詮釋伊斯蘭教法，適應於不同時代和地區。在這原則之下，伊斯蘭國家亦理應可以各抒己見，百家爭鳴。

王儲似乎想要一個政治上專制的伊斯蘭教，不服從的人通通犯法，但同時營造一個自由形象，鼓勵流行歌舞。

諷刺的是，穆罕默德近來推動創新科技，甚至給人工智能機械人蘇菲批出公民身份，在國際媒體上營造一個走得很前、很先進的形象。馬達維說，或許將來沙特人就像蘇菲一樣，可摒棄面罩等傳統規範，過著看似開明的生活，但實際上沒有自由可言，只是一個服從的機械人。

（綜合報道）

認識沙特阿拉伯的重要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