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瞭望台】麥加朝聖帶來外交新氣象 沙特伊朗吹和風

撰文:麥俊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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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逢夏秋兩季交接,是穆斯林的大日子,他們會齊集位於沙特阿拉伯的聖城麥加,參與一年一度的朝聖。對「聖城守護者」沙特來說,這項宗教盛事也是展現其在伊斯蘭世界與中東地區政治地位的機會。
沙特上月向被其斷交的卡塔爾「網開一面」,容許卡國朝聖者經陸路邊境進入沙特;沙特與另一鄰國伊拉克亦在朝聖季到來之前同意重啟封鎖了27年的邊境。這些外交動作或許純屬時間巧合,但無疑展現了沙特身為伊斯蘭教兩大聖城所在國的特殊地位。
沙特與斷交一年多的伊朗近期也恢復接觸,朝聖成為兩國的「紅線」。兩國地緣政治博弈的結構性矛盾難以輕易消除,但外交往來為緩和地區緊張局勢帶來一絲希望。

朝聖是伊斯蘭教五功之一,沙特重新允許伊朗人麥加朝聖,有助改善雙邊關係。(美聯社)

由8月30日至9月4日,來自全球各地的逾200萬名穆斯林,齊集聖城麥加,參與一年一度的朝聖活動。麥加朝聖屬於伊斯蘭教五功之一,不論是什葉派還是遜尼派穆斯林,只要有能力,一生至少到麥加參與一次朝聖活動,完成教徒使命。

沙特與伊朗在地區事務上鬥得你死我活之際,這項宗教聖事為兩國改善關係帶來契機。沙特與伊朗分別為伊斯蘭兩大派別遜尼與什葉的代表國家,敵意路人皆知。遠的不說,近年兩國在敘利亞與也門內戰擁護敵對勢力,成為兩場戰爭的操盤者;今年6月,沙特聯同埃及、阿聯莤等國突然宣布與卡塔爾斷交,封鎖對這個兄弟之邦的海陸空通道,背後也離不開與伊朗的角力。

沙特去年封鎖伊朗人朝聖路

沙特與伊朗本身在去年1月斷交,事緣沙特處決一名知名什葉派教士,激起伊朗民眾到沙特駐德黑蘭大使館示威縱火。結果,去年的朝聖活動,伊朗近30年來首度被拒於沙特門外。經過數月磋商談判,兩國今年3月達成協議,容許伊朗人前往麥加朝聖。54歲伊朗穆斯林Abbas Ali到達沙特國王機場時這樣形容自己的心情:「我很高興看見許多伊朗人在這裏(沙特)…政治議題不應干預宗教禮節,特別是朝聖這類活動。」

在朝聖前夕,兩國關係進一步呈現緩和跡象。8月初在土耳其舉辦的伊斯蘭合作組織峰會上,伊朗外長扎里夫(Mohammad Javad Zarif) 與沙特外交部長朱拜爾(Adel al-Jubeir)握手。8月23日,扎里夫向伊朗傳媒透露,兩國最快將於麥加朝聖活動結束後恢復外交互訪。

除了接觸伊朗外,沙特也與伊拉克及卡塔爾緩和關係。沙特與伊拉克經過半年的談判、數輪政府高層會晤後,同意重啟封鎖了27年的邊境。至於卡塔爾,沙特8月中宣布重開與卡塔爾接壞的邊境,容許卡塔爾人前往麥加朝聖。

在沙特與伊朗的地緣政治角力中,伊拉克與卡塔爾都是不可忽視的棋子。伊拉克與伊朗人口同以什葉派穆斯林為主,兩國政府近年走得很近;卡塔爾為沙特領導的海灣阿拉伯國家合作委員會一員,但多哈當局沒有唯利雅得馬首是瞻,結果遭「大哥」懲罰,罪名之一便是與伊朗互通款曲。沙特與伊拉克、卡塔爾兩國關係的變化,自然也影響沙特與伊朗的博弈。

伊拉克7月初宣布,伊拉克軍隊經歷8個月戰爭後,「戰勝」ISIS,收復北部城市摩蘇爾。(路透社)

伊拉克與沙特率先破冰

就伊拉克而言,沙特與其重修舊好,稀罕的當然不是伊拉克豐富的石油資源,而是它的地緣戰略意義。在兩國和解過程中,沙特是較主動的一方。2015年,沙特時隔25年重開駐伊拉克大使館。伊拉克總統馬蘇姆(Fuad Masum)去年到訪沙特首都利雅得,到今年2月,沙特外交部長朱拜爾訪問巴格達,是自1990年以來沙特外長首次到訪伊拉克,為雙邊關係破冰奠定了基礎。

對伊拉克政府來說,與沙特重建關係有現實經濟利益。自2003年美軍攻打伊拉克以後,伊拉克長年處於戰亂,2012年起恐怖組織ISIS又趁政府管治不善而冒起,搶佔大片伊拉克領土。直至今年,伊拉克政府軍在美國為首的盟軍支援下大舉反攻,收復大部分失地,伊拉克人終於見到重建國家的曙光。英國《衛報》報道,伊拉克重建需要1000億美元。伊拉克籍經濟專家賈米爾(Bassem Jamil)說,如果重開7處重要邊境,將為伊拉克的經濟狀況帶來正面影響,貿易既可令伊拉克充實國庫,也可創造就業機會。

沙特也可助伊拉克重新打入阿拉伯世界。沙特前國務大臣杰布里(Saad al-Jabri)說,「兩國恢復交往,有助於伊拉克爭取地區的支持,特別是波斯灣國家。」阿聯酋官員早前也形容,伊拉克與其他波斯灣阿拉伯國家的交流進入新時代。

伊拉克什葉派領袖薩德爾(左)7月底罕有出訪沙特,會見王儲薩勒曼(右),促成兩國開放關閉了27年的邊境。(美聯社)

什葉派領袖訪沙特成關鍵

在沙特與伊拉克重建關係的談判過程中,其中一個關鍵人物是伊拉克什葉派教士薩德爾(Muqtada al-Sadr)。他在7月底罕有出訪沙特,與沙特王諸、第一副首相兼國防大臣穆罕默德(Mohammed bin Salman)相見言歡,令許多觀察家大跌眼鏡。

現年44歲的薩德爾來自一個在伊拉克甚有影響力的什葉派家族,曾因公開反對沙特的主要盟友美國而遭美方追捕,在伊朗渡過三年流亡生涯。2003年伊拉克戰爭爆發後,他組建了一支私人民兵,號召國民把美軍趕出伊拉克。外界相信他領導的民兵獲伊朗革命衛隊支持。

有評論指出,薩德爾這次訪問沙特,意在為自己塑造更強的政治形象,為明年伊拉克大選鋪路。這次訪問對外傳遞的重大信號是,沙特遜尼派政權與伊拉克什葉派放下教派對立,而薩德爾領導的什葉派政黨曾表示,希望在明年大選後尋求建立一個團結伊拉克什葉派、遜尼派與庫爾德人的政治聯盟,扭轉薩達姆倒台後遜尼派與庫爾德人被邊緣化的局面。

沙特與伊拉克和解,對伊拉克維持內部政治穩定確實有好處。伊拉克逾六成人口為什葉派穆斯林,遜尼派佔約30%。兩派鬥爭是伊拉克遲遲未能建立穩定政治環境的一大因素。沙特若能發揮影響力使伊拉克什葉派妥協,可為伊拉克遜尼派爭取更大經濟與政治利益。

沙特與伊拉克重修關係,還讓外界嗅出牽制伊朗的意味。沙特前國務大臣杰布里直言,「薩德爾訪問沙特是重要一步,確保伊拉克重回沙特的勢力範圍……這將會限制伊朗持續影響伊拉克和擴散教派意識。」喬治華盛頓大學特聘教授Firas Maksad與美國企業公共政策研究所學者Kenneth Pollack 在《外交事務》雜誌撰文分析,過去14年,沙特與伊拉克保持距離,前者相信後者已活在伊朗影響力下,或者傾向相信美國會幫忙處理伊拉克內亂問題,但掌握實權的沙特王諸穆罕默德重新評估舊有政策,跨越沙特以往未觸碰的外交禁區。與伊拉克什葉派領袖對話,反映穆罕默德有能力參與敏感地區政治遊戲。

另有觀察家猜測,沙特借助伊拉克斡旋伊朗的關係。畢竟,沙特難以讓伊拉克徹底放棄伊朗。對伊拉克來說,在兩國之間游走也許更能令自身利益最大化。薩德爾便是這種微妙處境的縮影。他身為什葉派教士,曾因為逃避美國追捕而藏身伊朗;但隨着ISIS大勢已去,開始主張伊拉克政府應解散國內有伊朗背景的什葉派民兵組織,減少伊朗的影響力。

沙特無法使伊拉克徹底歸向自己一方的最大障礙是,沙特懷疑由什葉派主導的伊拉克政府受到伊朗的控制,身為什葉派領袖的薩德爾要完全獲得沙特政權信任,談何容易。對薩德爾或其他伊拉克什葉派政治領袖來說,縱使由於國內政治需要而要與伊朗保持距離,但完全與伊朗切割、倒向沙特也不現實。

伊拉克與沙特和解,相信美國在背後助力不少,而沙特最終目的是抗衡伊朗的影響力。圖為美國防長馬蒂斯(前左一),近日出訪伊拉克與伊伊拉防長會面。(路透社)

沙特伊朗均有和解壓力

伊拉克要在沙特與伊朗之間游走,最大考驗是如何避免自己淪為兩個強鄰角力的戰場。伊拉克有可能發揮建設性作用,為沙特與伊朗和解牽線,緩和中東局勢,但這個無主導權可言的紅人當然一點也不好當,紅線兩端主角的意願才是關鍵。

從這個角度看,伊朗與沙特外交關係解凍,對伊斯蘭世界內部與地區局勢釋放了正面健康的信號。就現實層面而言,沙特與伊朗面臨的內外政治環境,都為他們帶來改變彼此關係的壓力。

伊朗總統魯哈尼在8月初開展第二任期,但他的最重要外交政績──伊核協議,正因特朗普政府重新審視美國對伊政策而面對嚴峻考驗,特朗普對伊朗採取強硬態度,還令伊朗近幾年積極經營的地區影響力受到威脅。特朗普把沙特視作制衡伊朗的關鍵盟友,伊朗若能改善與沙特的關係,將可對美國構成一定反制作用。

沙特面對的政治風險中,美國也是重要因素之一。雖然特朗普把沙特列為中東戰略的重要角色,但特朗普與其閣員在沙特孤立卡塔爾一事上立場不一,多少動搖了利雅得對華府的信任。卡塔爾迄今未向沙特屈服,8月中更與伊朗恢復全面外交關係,突顯沙特的外交失敗。在內政方面,沙特剛經歷更換王儲的政治變化,經濟改革蹣跚上路。面對內外交困的局面,與伊朗緩和關係成為沙特必須考慮的選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