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瞭望台】斷交分裂波斯灣　蒂勒森為卡塔爾送上免死金牌？

要在狹縫中生存，擴大自己勢力，從來都非易事，卡塔爾就因此遭多國反對。沙特阿拉伯與阿聯酋為了逼「海灣叛徒」屈服，開出放棄半島電視台，放棄支持穆斯林兄弟會等條件，其實等同要卡塔爾放棄多年來苦心經營的獨立外交。然而這個小國在危難時亦得土耳其等盟友相助，拒絕屈服，早前更與美國國務卿蒂勒森簽訂反恐協議，令沙特一方孤立卡塔爾的合理性大為減弱。阿拉伯世界數十年來最嚴重的風波，也許只是一場虛驚？

經歷了近一個月的封鎖後，沙特阿拉伯、阿聯酋、巴林、埃及四國於上月29日，向卡塔爾開出十三個復交條件，要求在10天內悉數履行，後來因科威特從中調停，期限延長至本月5日。卡塔爾如期向科威特遞交了轉給四國的官方回應，內容未公開，但從沙特一方的反應來看，卡塔爾似乎交了白卷。事實上，卡塔爾早已表明對方開出的復交條件不切實際，而在12日內期限內，卡塔爾也毫無讓步迹象，反而積極尋找外援，希望能保住自己在波斯灣的地位。

13點通牒盡斬卡國手腳

從十三點要求來看，卡塔爾確實沒有屈服的理由，因為它們的目的是要完全剝奪卡國獨立拓展外交的能力，儘管沙特一方以反恐為由。十三點非常嚴苛，第一點即是要卡塔爾與伊朗外交關係降級，緊隨着的是關閉土耳其在國內的軍事基地，第三點是要求卡塔爾斷絕與「恐怖思想」組織的關係，當中除了蓋達、ISIS等，還有卡塔爾一直支持的穆斯林兄弟會。第六點則是沙特等國的真正殺著，逼迫卡塔爾關閉半島電視台，封殺卡塔爾影響國際政治的能力。

半島電視台、伊朗、土耳其，穆斯林兄弟會都是卡塔爾的命門，幾乎是它外交政策的全部，與他們斷絕關係是卡塔爾不能接受的條件。在遭阿拉伯「兄弟」孤立的過去這個月內，卡塔爾便是靠土耳其與伊朗的支援維持正常生活，脆弱的卡塔爾難以放棄不離不棄的盟友。

土耳其派出了數千軍人進駐卡塔爾保護盟友，伊朗讓民航飛機由伊朗空域進入卡塔爾，運送所需的日常生活物資，兩國都早與卡塔爾有密切關係。土耳其與卡塔爾均為穆斯林兄弟會的支持者，伊朗則與卡塔爾共同開發波斯的氣田，它的經濟潛力亦吸引了另一個波斯灣國家阿曼加入到卡塔爾一方。阿曼雖然沒有公開支持卡國，但提供了食物援助，又讓船舶過境運貨到卡塔爾，使這個遭封鎖的國家能夠維持運作。

海灣國家內鬥三對三

在事件中採取中立姿態的還有科威特，它還是沙特一方延長通牒期限的重要推手。科威特非常注意伊拉克帶來的威脅，因此一直與伊朗保持良好關係，同時它也沒有因此放棄與沙特的關係，行的是左右逢源的政策，由６個國家組成的海灣阿拉伯國家合作委員會（GCC）則是它發揮自身影響力的工具，為保存這項工具，調停組織內兩派爭鬥就成了它的工作，客觀來說，它與阿曼及卡塔爾站在同一陣線，與沙特、阿聯酋及巴林形成三對三的局面，阻緩沙特等國達成目標。

出師要有名，沙特與阿聯酋態度如此強硬，當然要實現制裁卡塔爾時所宣稱的反恐效果，以回報美國總統特朗普的信任。沙特等國突然與卡塔爾斷交後，特朗普發聲支持，更曾在Twitter邀功，聲稱自己之前訪問沙特時「明確指出再也不能資助極端意識形態了」，結果區內國家的領袖們便「指向卡塔爾」。

不過，並非每一個特朗普政府的要員，都如特朗普一樣站在沙特一方，國務卿蒂勒森（Rex Tillerson）就站到特朗普的對面。卡塔爾危機引爆了兩人間的嫌隙。特朗普用Twitter「點評大局」時，蒂勒森正呼籲涉事各方盡快解決事件。《美國保守派》雜誌的記者佩里（Mike Perry）披露，蒂勒森為白宮與國務院不協調感到極度憤怒，他又相信特朗普在制裁當日於白宮玫瑰園發表的聲明，是由阿聯酋駐美大使尤瑟夫（Yousef Al Otaiba）撰寫，而尤瑟夫本人則與特朗普女婿庫什納（Jared Kushner）稔熟。蒂勒森的親信更向《華盛頓郵報》透露，蒂勒森從事件中得出「那個腦袋一片空白的小孩」（指庫什納）正從白宮內的家庭製造出第二套外交政策的結論，更形容整個局面「一團糟」（What a mess）。

特朗普蒂勒森唱反調　

蒂勒森這位前埃克森美乎總裁與白宮的「牙齒印」由來已久，據政治新聞網 《POLITICO》報道，蒂勒森在6月底一次會議中對會上所有人破口大罵，原因是蒂勒森不滿白宮私下發放對他不利的消息，又遲遲未任命國務院內的政治任命官員，大部分更連提名都未有。當時與會者包括幕僚長普里巴斯（Renice Priebus）、總統辦公室主任迪史提芬奴（Jonny DeStefano）、庫什納和幕僚長秘書彼德林（Margaret Peterlin）。在會中蒂勒森要求迪史提芬奴及其部門不再參與揀選官員的過程，又不認為他們會比自己對最佳人選知得更多。據稱庫什納在會後私下向彼德林表示，他認為蒂勒森的舉止「完全不專業」。

這並非蒂勒森首次發表對白宮的不滿，他以往亦曾投訴難以在政府內找到對他既忠誠、又有能力的人。除此之外，蒂勒森還對特朗普經常在Twitter發言，及白宮「硬塞」一些人物與他工作不滿。白宮這種做事方式與上位路途是個典型「美國夢」的故事，由公司最低位做起，用了數十年時間爬到最頂層的蒂勒森，有着明顯衝突。他在擔任埃克森美孚總裁時能力毋庸置疑，但他在上周再度訪問利雅得和多哈時就向隨行記者透露，在白宮工作和他擔任總裁年代有差異，「因為他不再是一錘定音的那個人」，而他又形容白宮「不是一個有紀律的組織」，「決策權力分散」，「跨部門合作非常困難」，隱約透露自己工作的艱辛。

《POLITICO》引用知情人士的消息，指蒂勒森在進入白宮工作前，就對特朗普團隊的印象極差，情况惡劣到蒂勒森可以因特朗普團隊推薦就拒絕一位候選官員。他又在沒有通知白宮的情况下，私下會見一些可以擔任要職的候選人才，而他習慣了獨自工作，令其他外交官不能參與政策制訂，又引來政府及白宮內部不少批評。

特朗普與蒂勒森的不同調，在卡塔爾事件的發展中可看出。卡塔爾外長穆罕默德在6月29日到訪美國時，只稱讚蒂勒森為解決事件付了「不可估量的努力」，卻沒有提到總統特朗普。不過，卡塔爾也深知若要全身而退，始終要先讓特朗普滿意，所以早在外長與蒂勒森會面前就主動出擊。上月中，卡塔爾向美國購買了36架F-15戰機，總值120億美元，看似複製着沙特向特朗普購買軍備的動作，只是規模小得多。除了購買軍備，卡塔爾還表示願意策略性投資美國航空產業，與採購軍備相比，這更切中特朗普復興國家經濟的思維。

卡塔爾軟實力發揮功效

從航空業的例子可以看到卡塔爾不容忽視的軟實力及隨之而來的影響力，這令它至今仍能頂住沙特及阿聯酋的壓力。航空業可算是卡塔爾現今的龍頭產業之一，卡塔爾航空近年深獲全球乘客讚賞，英國顧問公司Skytrax早前公布的全球年度最佳航空公司獎就歸屬多哈，它的策略投資絕對有助美國振興萎靡不振的航空業。卡塔爾航空在這一個月間的宣傳亦恰到好處，發布了一則名為「No Borders, Only Horizons」（無邊界，只有天際）的宣傳片，不足一個月在Facebook的觀看數就達到5,000萬（截至5日），博取全球不少網民同情，又能軟性攻擊沙特等國封鎖空域的做法。

除了卡塔爾航空外，沙特重點打擊的半島電視台也憑藉一直以來較中立的報道，引來不少西方傳媒工作者聲援，加上卡塔爾在事件中看似是弱勢一方，令這個小國佔盡全球輿論優勢。

蒂勒森於11日首度以美國國務卿身份訪問卡塔爾 ，雙方簽訂了追查恐怖份子資金來源的諒解備忘錄。蒂勒森形容，卡塔爾是區內首個與美國簽署類似協議的國家，呼籲與卡塔爾斷交的國家效法。他又稱讚卡塔爾在斷交風波中「表現理性」，從這些言語中不難讀出要求沙特一方退讓的信息。不過，沙特與阿聯酋態度仍強硬，阿聯酋外長在Twitter稱：「臨時解決方法並不是明智的選項」。蒂勒森的調解能否成功，仍待觀察。

卡塔爾其實並非首次遇到類似情况。2014年阿聯酋和沙特也曾試過聯手威脅卡塔爾，指它威脅GCC其他國家的安全，因此召回駐多哈大使，「斷交」近8個月。沙特及卡塔爾王室交惡亦非新鮮事，兩國在宗教影響力的競爭甚多，現任卡塔爾國王塔米姆（Tamim bin Hamad Al Thani）的父皇哈邁德（Hamid bin Khalifa Al Thani）在位時，更因部族歷史的原因非常討厭沙特，一直有傳言現時卡塔爾的外交政策仍由2013年退位的哈邁德主理，塔米姆無力插手。哈邁德在1995年因不滿其父統治而發動宮廷政變奪取王位，引起沙特不滿，沙特更試圖策動反政變，但未能成事。兩國關係的惡劣程度，加上近年不斷以半島電視台等手段，挑戰沙特的領導地位，卡塔爾可能早就算到有今天的情况發生，從盟友土耳其及伊朗在事件爆發後的行動迅速，及卡塔爾國內就土耳其商品迅速推出的宣傳就可知一二。

卡塔爾找來兩個地區強權為自己撐腰，再加上自身在外交上的軟實力，個多月來抵住了沙特等國的威脅。事件發展至今雙方爭持不下，沙特等國未能達至其外交目標，卡塔爾則軟硬不吃，聲稱「我們有的是錢，不怕制裁」，又稱其盟友「不會接受任何令緊張局勢升溫的行為」，言下之意，沙特一方若試圖動武，對手不會只是卡塔爾。事件最終可能不了了之。當然，除了外交外，這場風波還可以向家族鬥爭方向發展，畢竟卡塔爾現任國王在血統上的資格未算十足，其母來自卡塔爾王室所屬阿勒薩尼（al-Thani）家族的敵對部族，不過這仍只停留於猜測層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