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掠影】北京「最熟悉的陌生人」 :燕郊人無以定義的生活
「北京『睡都』」、「中國人口最多的鎮」、「中國房價最高、漲速最快的鎮」,如此字眼描述的都是河北省三河市燕郊鎮。面積不到110平方公里的燕郊,因距離北京CBD不到30公里,吸引眾多無力負擔北京市區高企房價的青年定居此處,因此頻繁見諸於媒體報端。
01記者採訪到一位居住在燕郊的「北漂」青年,他來京十年,卻稱自己是北京最熟悉的陌生人,進不去也離不開,京郊輾轉之際難以定義自己的歸屬。
安徽人大董(化名),單身,從事媒體行業。非京籍卻在北京工作生活的人士,通常會被稱為「北漂」,但大董拒絕如此定義自己:「什麼叫漂,沒有固定居住點兒,沒有根的才叫漂,可以說是盲流子。」
大董的確有不動產,在2014年3月18日俄羅斯吞併了克里米亞的那天,他購入了燕郊的這套商住兩用房。彼時已有不少剛需買家和炒客盯上了燕郊,大董的本意也是用來投資的,卻沒想到這裏最終成為他的歸宿。十年間,從剛抵京時的皇城根上的燈市西口,大董逐步轉移出市區,落腳偏僻的北京郊縣,最終去年在節節上漲的租金和燕郊的房貸雙重壓力下,他遷入了燕郊,從此加入了每天浩浩蕩盪數十萬人的跨省通勤中。
關於燕郊人的通勤,內地網絡流傳著無數傳說——退休老人早上五點左右幫在國貿上班的兒女排公交車隊,兒女們就可以多出一個多小時的睡眠,在6點半趕來上車;起始站的長龍動輒上百米,乘客們總是身懷神功,可以擠進幾乎合不上的車門;燕郊唯一通往北京的道路每早都會上堪比春運的堵車盛況,司機們不在六點半之前駛出燕郊,他們將無法在九點抵達北京;居住在燕郊的盡頭——潮白河另一邊的居民,早上要搭船過河,再轉達不同的交通方式湧向北京。
大董笑稱這樣的狀況,近幾年已經緩解了,有私人運營的班車分流了人群。大董每天早上便搭乘班車,六點半啟程,八點四十分到公司;下午五點半放工的歸途較麻煩,中途需換乘,回到家就已七點半左右。上班途中補覺,放工途中打遊戲,大董不會與同車人交談,同車中亦無人交談。單程盛惠15元人民幣。
大董的週末通常是搭半小時左右公交車,來到燕郊相對繁華的地段,看一場電影,再採購齊下星期的生活用品。他盡量避免在休息日去北京市區,但喜歡文藝的大董有時去看戲劇演出,回燕郊比較晚,他會在通往燕郊的最後一站草房站下車,地鐵站外滿是等客的黑車(即無牌非法的白牌車)。單程盛惠70元人民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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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公里的路程看似很短,但跨省地鐵線路暫未開通,燕郊通往北京只有一條國道,堵車和不便的交通,令北京的繁華和歌舞昇平都被這條「咽喉要道」掐死了。工作了十年的地方,大董卻對存在於某些電視、影像中的北京,一概不知。手機號碼屬於北京,一下班回到燕郊信號就是漫遊的大董,稱自己是北京「最熟悉的陌生人」。
大董坦誠現在的生活被交通左右了,但他難以改善這種生活狀態。回到北京市區住,他需要以超過一半的薪水租房。他期待著規劃中的北京平谷線開通,這條地鐵線連接北京市中心和平谷縣,中間穿過燕郊。一旦地鐵建成,燕郊房價勢必大漲,「把這兒賣了,換個好地方去。」
那會否離開北京?其他地方是拿不到相應的薪水,更何況很多產業在小地方根本做不了。除了事業上的原因,大董提及內地許多青年人的「故鄉病」,並不是思念故鄉,而是成長後的生活習慣與留居老家的父母格格不入,對自由獨立的渴求與傳統的父母管束引發的矛盾,如此種種的討論充斥在內地年輕人活躍的論壇,故鄉成了一個內地青年人回不去的地方。事業發展,光怪陸離的城市文化,對心靈自由的嚮往···大董及其他如候鳥般穿梭的北京與燕郊之間、卻難以定義歸屬地的青年,不離開的原因有太多。
在北京呆著,就是活一種生活狀態···離開北京,我要去哪兒?
當記者問及他會否稱自己是北京人,大董有些激動,自問自答起來了:「如果從心理、生活狀態的角度,我永遠不是北京人···但既然你已經在北京待了這麼久了,你又有什麼說自己不是北京人呢?····我們幹嘛說自己是北京人呢,我就是生活在北京,我就是安徽人。」
實際上,「離開北京「是一個悖論,因為大董早已搬離北京,但這個龐大的城市吞噬了周邊的鄉鎮,北京的影子下,燕郊雖貴為國家級高新產業區,但舉目望去,這裏沒有寫字樓、沒有企業、沒有工業,存在的唯一意義似乎就是為大董一樣的青年人提供床。「北京,北京」是內地歌手汪峰的一句唱詞,睡在30公里以外的人,或許也會在半夜輾轉時囁嚅這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