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前圍棋國手、中信集團常振明：AlphaGo代表未來
「人機大戰」，舉世觸目，韓國棋王李世石與超級A.I.AlphaGo奮戰5局，終以1:4慘敗。琴、棋、書、畫，並稱「四藝」；圍棋在距今約2500年前，已見典籍。有謂「禮樂一體，詩畫同源」，四藝精義，就在調和－－用殿堂級圍棋大師吳清源的話來說，「圍棋之道，在於調和」。圍棋乃中國國粹，對古聖先賢而言，絕非「遊戲」兩字所能窮盡，對弈之道即修養之路。「老祖宗」之物，國人自當謹守。有關圍棋，《香港01》為讀者送上圍棋名人、中國財經界重量級人物常振明先生的獨家專訪。
如果對中國經濟稍有認識，不可能沒有聽過「常振明」三字——常振明曾任中國建設銀行行長，被譽為「亞洲最賺錢銀行行長」；現身兼任中信集團董事長、中信泰富主席兼董事總經理等職。然而，作為中國經濟、商場的風雲人物，常振明其實有一個「秘密」身份：前中國圍棋國手——1979年，在第一屆新體育杯圍棋賽中，常振明獲得第三名。第一、二名是誰？分別是聶衛平與陳祖德，一位在9年後被授予「棋聖」稱號，一位在13年後成為中國棋院首任院長。
常振明之於圍棋的造詣，不言而喻。
對於這場引起舉世關注的「人機大戰」，《香港01》採訪常振明先生，以下是訪問節錄。
「即使是機器戰勝人，也絲毫不能改變人類對圍棋的喜愛，不能改變圍棋本身的魅力。」
心情震驚 徹底改變看法
《香港01》記者：3月9日有一篇你談李世石與AlphaGo對戰的新聞，當時你的結論是「人會贏」——棋局結束了，李世石以1:4慘敗，請問你現在有沒有改變當初的主意與看法？
常振明：改變了，真是改變了。不光我個人，包括其他棋手，很多人的思想已經都發生變化了。有很多國內外的棋手給我打電話，訴說着他們的心情：震驚，極其震驚。
《香港01》記者：什麼時候？
常振明：開盤棋之後。今年春節，圍棋圈裡的朋友都知道AlphaGo。當時大家都有一個統一預測，現在，基本上大家都改變了。
《香港01》記者：為何震驚？
常振明：英文「Game」，遊戲。人和電腦的遊戲戰，已進行了20多年。或許人們還記得1997年「深藍」與卡斯帕羅夫（Garry Kasparov）那一戰，是以人類的失敗告終。但是「深藍」採取的是暴力計算，英文名字是Brute Force，主要依靠強大的計算能力窮舉所有路數來選擇最佳策略。這種方法不適用於圍棋。因為在競技遊戲當中，圍棋是最複雜的一個。
我了解一下，至於AlphaGo，並不能把它看作是電腦，它是電腦類比人腦，把所有的智慧集中到一塊，來跟人對弈。太厲害了！據說，AlphaGo的「大腦」有兩個神經系統——一個叫政策神經系統（Policy network），一個叫價值神經系統（Value network）。政策神經系統，把需要計算的東西限制到一定範圍，即可計算規模之內。
「政策神經系統」的運行方式，不是說一直在計算，而是似乎採取一種排除的方法，就是說，哪些東西它不去計算了。而在棋盤上選點，就選若干個點，在這些點上進行深度計算，有的點只計算一兩步就不再計算了。而「價值神經系統」在這些點裡邊，進行選擇，哪些是最有價值，哪些代表未來，哪些更有利於削弱對方。運用這兩個神經網絡，選出一個最有價值的點。
「但是現在我相信，人工智能代表着未來。」
《香港01》記者：柯潔（當今圍棋壇世界排名第一中國棋手）在微博中表態，說「AlphaGo戰勝了李世石，但它贏不了我」。你如何看待他的話？
常振明：原來我也是這麼認為的，但是現在我相信，人工智能代表着未來。
《香港01》記者：有人評價說，如果這個比賽輸了，人類就輸掉了尊嚴，你覺得有這麼嚴重嗎？
常振明：韓國的報紙上已經刊登出來消息，認為這個比賽是不公平的。因為人是一個人，他有生理和心理變化，而機器沒有感情沒有疲勞感，又相連若干台機器，相當於和很多機器在戰鬥，這場比賽，是集體的力量跟一個人在對抗。我認為，即使最後人贏了的話，或者扳回幾盤，也並不能說明任何問題了。人工智能已發展到可以做出精準的判斷和決策，在某些方面要比人的判斷更加準確。
不可否認， AlphaGo的圍棋水準和決策判斷已經到了那個程度。
「人之間互相有感情，每個人有不同的下棋風格，也就是棋風。有的人穩健，有的人淩厲。即使是機器戰勝人，也絲毫不能改變人類對圍棋的喜愛，不能改變圍棋本身的魅力。」
意義不在輸贏 而在技術應用和發展
《香港01記者》：就你而言，更願意跟人下棋，還是更願意跟機器下棋？
常振明：人之間互相有感情，每個人有不同的下棋風格，也就是棋風。有的人穩健，有的人淩厲。即使是機器戰勝人，也絲毫不能改變人類對圍棋的喜愛，不能改變圍棋本身的魅力。
我想，每個人都可以去嘗試挑戰機器，但是在國際象棋競賽中，顯然是機器更厲害了，能戰勝人類。在跳棋競賽裡，人更是完全不可戰勝機器。但是象棋、國際象棋的比賽照樣有，機器不能代替人與人之間的比賽，它畢竟是機器。
《香港01記者》：你想不想跟AlphaGo來一盤？
常振明：其實我看過AlphaGo在歐洲下的棋，我感覺我可以下，但這次明顯感覺到它的弱點很少，沒有機會。我認識的中國棋手中有人編過圍棋程式。他們說自己清楚這個程式的弱點。AlphaGo雖然能贏了李世石，但是不一定能贏他們。但實際上，這不重要，這次人機大戰已說明了一切了。這次大戰的意義不在於輸贏，而在於AlphaGo的應用和發展，對將來人類生活會有很大變化——機器做交易員，交易會什麼樣？世界會什麼樣？
「科技的進步是阻擋不了的，這也是人類的進步，但不可能取代人類的創造性。」
科技不可能取代人類創造性
《香港01記者》：人工智能還在慢慢介入，並逐漸勝任部分領域的工作。
常振明：對。在很多領域裡，AlphaGo的程式設計思維可能會顛覆很多領域的傳統做法。比如在金融領域，金融分析師、外匯交易員和股票交易員等等，將來可能被機器代替。人工智能的分析和判斷，比人更加冷靜，更加正確。人工智能在將來的實用性上和對將來社會的應用上，會有一個革命性的突破。我是這麼看的。
《香港01記者》：會不會取代人類？
常振明：科技的進步是阻擋不了的，這也是人類的進步，但不可能取代人類的創造性。
《香港01記者》：那人呢？人有性格、人有棋風，人跟人學會一項技能，這些都關乎傳承。人工智能發展到一定地步，應用於不同領域，甚至比人類更精準更迅速，人之間的傳承怎樣發展下去？
常振明：人工智能應用大資料、計算、神經網絡系統等，說明人類做出科學和正確的判斷。你剛才說的傳承和未來，比如中醫的號脈等，就是我們現在就應該去考慮的事情。再比如說，人工智能打造了金融分析師，假如都用機器來分析了，都用機器來做交易了，那整個的交易市場會是什麼樣？世界會是什麼樣？——你想知道，我也想知道。我們現在應該大膽地去想像和預測了。
《香港01記者》：你是否想談談您在圍棋集訓隊的日子？
常振明：這次人機大戰，對我是個震撼，還在慢慢消化，在思考，以前的事兒以後再說吧。